首具玄铁傀儡的巨掌已压至面门,陈今浣不退反进,提臂借力,仰头咬住它腕部关节,触须顺着齿痕疯狂钻入。金属腐蚀的酸味混着血腥冲入鼻腔,那具傀儡的胸膛突然阴燃起来,嵌于其中的燧石似乎另有玄机。
这种感觉……不是燧石,是封存着生魂的燧人石!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今浣立即松口,却还是晚了一息。生魂裹挟怨气反扑,他的视网膜瞬间被无数重幻象淹没——
皲裂的稻田里,老农跪在龟裂的田埂上叩首;襁褓中的婴孩吮吸着母亲干瘪的乳.房;道童被铁钩贯穿锁骨拖向丹炉……七百年的香火也意味着七百年事与愿违的积怨,祈祷无用之时,匍匐于地的人们便会尝试掀翻天上的神坛。
怨?憎?恨?
有用么……还不是摆脱不了被利用的命运?
触摸天上的太阳,只有被灼伤这一种结局。此等幻象,不足为惧。
“就这点本事?祖师爷没教你们怎么吃人么?”陈今浣生生扯下傀儡半条手臂,漆黑浆液顺着嘴角滴落。他并没有从幻觉中脱离,却精准地接下了每一次攻击,“人只有吃与被吃的区别,既然你们不会吃人——”
“便遵循被捕食者的本分!”
先前钻入的触须在傀儡体内爆开,从关节中溢出的细密丝线将它的身躯绞成废铁。
第二波傀儡踏着同伴的残骸冲锋,密道中的鏖战还在持续,而地宫祭坛前,月霖的细身剑正抵在淮胥咽喉。
三十年前的淮胥还未蓄须,没有真人头衔的他多了一份对权力的渴望。他的视线始终聚焦在自己的“杰作”上,清俊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月师妹当真要为了这些外人与我作对?”
“是你先背弃了师尊的教诲!”剑尖在他喉结压出血珠,月霖的余光瞥向祭坛中央——吴命轻的豗溃子已刺入佹种核心,白雾正与蓝褐色浆液激烈角力。
男人突然低笑,袖中滑落的符咒贴地游走:“师妹可知润山下埋着什么?”他抬脚重重踏碎青砖,裂缝中渗出的不是地泉,而是浓稠如蜜的暗金液体,“是龙血啊!当年太宗皇帝派袁天罡斩龙镇运,三百里玄血浸透山岩,化作能通太虚的冥浆——”
细身剑突然穿透他肩胛,将他钉在龟裂的照壁上。月霖掐诀唤出十二道剑影,寒光织成牢笼:“所以你就用同门的命来养佹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淮胥咳着血沫,指尖蘸血在墙面画出扭曲符纹,“待我炼成长生丹,莫说润山,便是整个大唐的龙脉也——”
他口中的狂言戛然而止,细身剑已经刺入其心脏。肮脏的血沫顺着唇角淌入地缝,画符的手指垂露了身侧,已然成型的血阵中再次传来癫狂的声音:“北斗注死,南斗注生。七窍通幽,欲与天成!想要捡起石头砸天?愚蠢!记住,你们阻止不了我……”
月霖杀死的只是一具假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从剑尖传来,她颤抖着松开手,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失去平衡,倾斜的身子不由得往那滩浓稠的暗金液体倒去。
预想中的坠落并没有到来,一道白影如月光接住落叶,将她搂在怀中。吴命轻的臂弯温暖而稳靠,月霖的鬓角擦过衣襟时,能嗅到他身上清冷的腊梅香。
风波暂息,她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阿岐,你说你从三十年后而来……三十年,真的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啊——那时的我长什么样?”她注视着容貌未改的男人,已经从他的眉眼间读懂了些什么,“变成老太婆了?衬不上这般年轻的阿岐了?”
“你……死了。在三天后。”
“……这样啊。”她的语气古井无波,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从未想过,“我缺席了你的余生,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