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发颤,“太女郎胎息微弱……需立即施针固胎……”
“用最好的药!若是太女郎有任何闪失——孤要你提头来见!”
“臣…臣只能尽力而为。”太医令伏在地上,声音几不可闻。
帐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祁锦心头一紧,顾不得仪态,一把掀开锦帐。医丞正手忙脚乱地换下染血的垫布,那刺目的红色让祁锦眼前一阵发黑。
“你还好么?”
元慎面色惨白如纸,额间冷汗涔涔,月白中衣下摆已被鲜血浸透。
见到来人,元慎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眼底泛起一层水雾。“锦娘……”唇瓣颤抖着,哆嗦着的手抚向腹部,“孩子还在么……”
祁锦强压下心头剧痛,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触手尽是黏腻的冷汗,她吻上他手背,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别担心,宝宝没事,它还在,只是受了些惊吓,养一养就没事了。”
“别怕。”祁锦将人小心搂进怀里,却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怀胎以来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肉,竟在这半日间消磨殆尽。
祁锦轻抚他汗湿的鬓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就算没了也没关系,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要一个就是了。”
“不。”元慎虚弱地摇头,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要保住孩子。”
药童奉上药盅,祁锦接过,舀了一勺小心吹凉,递到元慎嘴边,“乖,先喝药。”
药汁苦涩的气味在帐内弥漫,元慎乖顺地张口,只是每咽下一口,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祁锦拭去他唇角的药渍,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等太医施了针再睡。”元慎往祁锦怀里缩了缩,“答应我,一定要保住这一胎。”
祁锦收紧手臂,在他额角落下一吻,“睡吧,我陪着你。”
不多久,药效发作,元慎昏睡过去。窗外,雪落无声。
莫约一个时辰,太医令施完针。
“殿下。”太医令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女郎底子不差,只是先前流产过两回,伤了根基,这一胎,怕是……”
“说!”
太医令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贴地:“太女郎气血两亏,胎像不稳,若强行保胎,恐会……”
她顿了顿,觑着太女的神情,声音愈发微弱,“恐会伤及根本,轻则终身不孕,重则性命堪忧。”
殿内一时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太医令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割着她的心。“孤不要听这些。”她声音嘶哑,“孤只要他和孩子平安。”
太医令垂着头没敢吭声。
祁锦看她的模样心中了然,望着榻上人苍白的睡颜,声音轻得像叹息,“若是实在保不住……”
祁锦闭了闭眼,“只管保住太女郎,一切以他的安危为重。”
“下去准备吧。”祁锦疲惫地摆手,“今夜孤守在这里。”
太医令躬身正欲退下,祁锦忽然出声:“若父君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殿内烛火忽明忽暗,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太医令身形一僵,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倏然间福至心灵,她立马镇定下来:“太女郎操劳过度,偶感风寒,需静养月余。”
当今君后向来不喜太女郎,大祁两位最尊贵的男子之间暗流涌动已非一日。若是让君后知晓太女郎胎像不稳,只怕……
“记住你说的话。”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是让孤听到半点风言风语……孤唯你是问!”
翁婿关系乃千古难题,祁锦实在不明白,一个是父君,一个是夫郎,明明两个男人都是她此生挚爱,为何会闹得水火不容……
太医令慌忙跪下,“微臣明白,太女郎凤体违和,只需静养便可痊愈。”
“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臣告退。”
太医令识趣地退下。殿外风雪更急了。她拢了拢衣襟,这深宫里的风雪,终究比不过人心险恶。
雪虐风饕,窗棂咯吱作响,更漏声与落雪声交织,衬得殿内愈发寂静。
祁锦闭眼,一滴泪无声地砸在交握的手上。“这一次,我绝不再让你失望。”
将怀中人安置好,祁锦放轻脚步出了内殿。厚重的帷幔在她身后垂落,隔断了满室药香。
“殿下。”外间候着的心腹捧着狐裘斗篷趋步上前,“外间风大,当心受寒。”
祁锦抬手制止,任由寒风灌入衣襟。这刺骨的冷意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查。”祁锦的声音轻得像雪,却冷得刺骨,“元珂一案,给孤从头到尾查个明白。”
“还有,”祁锦顿了顿,眼底寒光凛冽,“今日太女郎缘何昏迷?孤三令五申,太女郎怀有身孕,无事不得惊扰,谁敢违背孤的命令?”
心腹垂首不语。
“怎么,孤连自己的东宫都做不得主了?”祁锦睨了她一眼,“彻查东宫,凡阳奉阴违者,统统没入掖庭。”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