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通话后,阮舟发了位置过来。
位置是五年前沈肆和阮舟一起在校外租下的那处房子。
接着,没等身无分文的沈肆思考该怎么过去时,阮舟已经转了一笔钱过来,并道:“这是薪酬,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可以再商量。”
看着那串数字,即便沈肆不知道照顾几天猫的市场价具体多少,却也知道阮舟肯定是给多了。
但他现在确实缺钱,他甚至连阮舟家都到不了,于是没有推辞收了钱。
不用看阮舟发过来的位置,沈肆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他当年和阮舟一起看中的家前,按响了门铃。
很快,大门从里推开,阮舟穿着一套居家服请他进来:“麻烦您了。”
沈肆摆手:“哪里的话,能为阮总做事是我的荣幸。”
他的话没有任何夸大的意思,非常的真情实感,毕竟阮舟给的实在太多了,换做其他人也会觉得很荣幸。
似乎察觉到了沈肆的心中所想,阮舟边关门边道:“我家猫脾气非常差,不亲人,经常毫无征兆地挠人咬人,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沈肆心里奇怪,捡捡蛮乖的啊,怎么可能随便挠人咬人,结果一转眼看见阮舟手腕上显眼的还在渗血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儿,捡捡咬的?”沈肆一把拉过阮舟的手。
毫无预兆被人抓住手,阮舟呆了下才不自在的挣开,压下心里被冒犯的不快,皱眉道:“没事。”
“怎么不涂点药?”
阮舟微微摇头:“不用,小伤口。”
“搽点药好的快,我过来时看楼下药店还开着,你等我,我去买点药回来,很快。”沈肆说完,就匆匆地要出门。
阮舟只当他热心肠,拦了下来:“茶几抽屉里有药。”
沈肆走去客厅,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果然看见了药。
阮舟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跟在自己家一样熟练和自得,正困惑却被转过身的人半推半扶地到沙发上。
“自己单手涂药不方便,我帮你。”说罢,沈肆在他面前蹲下来,拿了棉签沾药轻轻地往伤口上抹。
阮舟微微晃神,偏了头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
太奇怪了。
这位今天和他第一次见面的人似乎太过关心他了。
……是因为钱吗?
“可以了。”沈肆收好药,抬眸看见阮舟望着自己困惑的眼神才觉得不对劲,现在他是和阮舟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自己似乎表现的太热切了,热切的有点像什么不正经的人了。
沈肆轻轻抿唇,脑袋飞速运转,想着该怎么圆场。
就在此时,阮舟的手机响想起来。
是捡捡每隔两小时喂一次药的闹钟。
“到捡捡的吃药时间了。”阮舟找出捡捡的药和流食,将医生说的话大概对沈肆复述了一遍,带他来到捡捡的猫窝前。
捡捡在窝里团成一团,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身子里,因为生病的缘故,平日里极为警惕的小猫对他们的到来无知无觉,依旧沉沉睡着。
沈肆许久没有见过捡捡了,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它。
阮舟拿着盛药和食物的盘子站在一边:“捡捡不好喂药,又认生,我先喂一次你看。”
说罢,他蹲下去要叫醒捡捡,伸出手,露出了刚敷过药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沈肆接过盘子,扶阮舟起来:“我来喂。”
他轻笑着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收了钱的,怎么好意思让雇主干活呢。”
阮舟没有推辞,站在一边看着沈肆毫不客气地捏住捡捡的后颈晃了晃,没反应用了点力气又晃了晃。
沈肆的动作实在太粗暴了,阮舟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似乎下一刻捡捡的爪子或者牙齿就会落在沈肆的手腕上。
很快,捡捡被晃醒了,但并没有预料中的凶狠,而是喵喵叫了两声,撑起脑袋嗅了嗅沈肆的垂落的手指,又喵喵叫起来,叫声很急切,但因为生病没有力气,声音并不大。
沈肆没理它的叫声,掰开它的嘴喂了药,又喂流食。
不到一分钟做完了阮舟要做十几分钟的事。
“它怎么不咬你?”阮舟看呆了。
沈肆也怔了怔,始终不明白在他眼里乖巧的捡捡为什么被阮舟说的像是什么飞禽猛兽一样:“它看着凶,其实挺乖的。”
阮舟抬了抬自己受伤的手:“它会咬我,也咬其他人,所有照顾它的人无论多小心都会被它咬,无一例外,所以我才大幅度提高了照顾它的薪酬。”
这么凶?
沈肆惊讶地转头看捡捡,捡捡还在声嘶力竭地朝他叫,两只前爪无力地扒住他的手,像是怕他离开一样。
沈肆心头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捡捡似乎认出了它。
他将手凑近捡捡,捡捡便扒着他的手往上爬,这是以前捡捡最喜欢的动作,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上、头顶。
沈肆鼻尖微微发酸,抱起了捡捡,低头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脑袋。
阮舟继续道:“也没有医院愿意为他治病,为它我收购了家宠物医院。”
沈肆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猫,忍不住酸这只猫,真命好,能让小舟这么上心,竟然还为它收购家医院。
“可能是我比较有经验吧。”
看着乖乖窝在他怀中的小猫,阮舟信服地点头:“你确实很有经验。”
有了合适的人照顾捡捡,阮舟的心情轻松了许多:“我家里地方小,除了卧室另一间房是书房,今晚只能委屈你先睡在客厅,等明天再在附近找合适的房子。”
沈肆环顾四周,这所房子确实不大,除了两间卧室就是洗手间和厨房,客厅是捡捡的地盘,占了一大半,沙发险些都放不下了,当初租的时候只阮舟一个人住,空间还显宽松,后来养了捡捡便显窄小,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阮舟没有换房子。
见沈肆面露犹豫,没有立即回答,阮舟道:“可以加钱。”
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够照顾捡捡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人留下来。
沈肆则倒吸一口凉气,想当年他刚出社会时遇见的要是阮舟这种雇主就好了,不问专业知识,能不能胜任,上来就加钱,不敢想他当年的日子得过的多舒坦。
“阮总这么有钱,怎么不换个大点的房子?”他顺势问起了自己好奇的问题。
阮舟指了指他怀里的猫:“它会应激。”
沈肆暗暗咬了咬牙,更酸了。
交代完捡捡的事情,阮舟回了卧室休息,门关上,嫉妒之火烧上沈肆立刻把捡捡放回猫窝里,一下一下戳着捡捡的脑袋教训:“没良心的白眼猫,你怎么能咬舟舟呢,舟舟对你这么好,养这么精细,给照顾你的人一大笔钱,给你买医院,怕你应激家也不敢搬,以前还为了你做脱敏治疗,而你不识好歹啊,还把舟舟咬伤……白眼猫……”
被戳了太多下,对沈肆容忍度极高的捡捡开始反抗,尖利地叫起来。
阮舟现在打开门,大概正好能看见他请的猫保姆“虐待”自家小猫的场景。
怕把阮舟吵出来,沈肆违心地抱它起来亲亲举高高:“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别叫了,你不是白眼猫,你是全天下最有良心的小猫。”
捡捡满意了,哼哼唧唧钻到他怀里埋头要睡觉。
沈肆关了灯,抱着捡捡躺在沙发上,四周寂静,只有卧室的门缝里透出来微弱的亮光。
软舟睡觉没有关灯。
沈肆想起白天看过的阮舟的病例,阮舟在黑暗的地方会不自觉紧张,身体颤抖,严重时会呕吐休克。
沈肆并不是真的心理医生,不知道阮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知道这五年他的舟舟过的并不好,甚至放弃了最爱的美术。
沈肆失眠了。
·
次日清晨,阮舟打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顺着香气,阮舟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上面摆着的早餐上。
转头看见沈肆盘腿坐在猫窝前喂捡捡吃药,见他望过来,朝他笑道:“你醒了。”
“你做了早饭?”阮舟问。
沈肆点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你看还热着吗?”
阮舟道:“麻烦你了。”
“不会,正好我也要吃饭,顺手多做一份而已。”
早餐很简单,一道炒青菜和煮鸡蛋,外加一碗粥。
阮舟毫无食欲地看着桌上的早餐,倒不是他不爱吃,而是这几年他精神状态不好,连带着身体出现了很多问题,轻微的厌食症便是问题之一。
“怎么了,不爱吃吗?”沈肆抱着捡捡走过来。
阮舟实在没胃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转眸对上沈肆认真望着他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要脱口而出的搪塞忽然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他突然对捡捡感同身受,就像捡捡对沈肆的忍耐度很高一样,他对沈肆的容忍度也出乎意料的高,总是很难说出拒绝沈肆的话。
阮舟认命地坐下来准备勉强自己吃几口,抄青菜吃到嘴里,他眼睛一亮。
意外的,很好吃,至少很合他的胃口,阮舟很有胃口地继续吃了下去。
十几分钟,早餐吃完了,阮舟站起来收拾餐桌。
沈肆走过来接过他手上的盘子:“我收拾,你不是要上班去吗,别迟到了。”
阮舟看着沈肆将餐具收进厨房:“你抄的菜很好吃。”
沈肆头也不回道:“你喜欢,晚上回来等你回来我再抄。”
阮舟沉默,总觉自己如果应了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半晌,他道:“我走了,捡捡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
沈肆“嗯”了声。
阮舟换鞋时,沈肆拎着垃圾走了过来:“我跟你一起下去,正好我也需要买点生活用品。”
阮舟点头。
两人出门,站在电梯口等电梯,这时阮舟终于迟钝地想起为什么会觉得沈肆说晚上等他回来再给他炒菜的话奇怪,这说的像是沈肆等他回家,他和沈肆是一家人一样。
可他明明没有家了,他的爱人消失,养父去世,他只剩下一只凶巴巴的猫和一所房子。
“沈先生,”阮舟道:“今天你可以找找这个小区里有没有出租的房子,有的话可以搬去住,房租我来付。”
沈肆早想好了借口:“捡捡每两个小时就需要喂一次药,又容易应激,不能跟我一起搬走,住其他地方实在太不方便了。”
阮舟犹豫起来。
沈肆继续道:“不如等捡捡病好再做打算吧,再说阮总家的沙发还挺舒服的。”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阮舟没了再和沈肆说些什么的心思。
沈肆先走进电梯,阮舟站在原地微不可查地深吸了口气才走进来。
电梯下行,沈肆的目光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见他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而后呼吸逐渐沉重,下意识伸出了手。
阮舟猛然从恐慌不适中回神,垂眸看见自己被紧紧握着的手,他困惑地看向沈肆。
“你有幽闭恐惧症。”看过阮舟病例的沈肆如是道。
阮舟微微扬眉,等着他继续说。
沈肆是下意识做出的举动,解释不出什么,但见阮舟确实比方才好了些,便用肯定的语气说:“和别人牵着手会好点。”
阮舟一愣,这才发现沈肆握上他的手的那一刻,他的幽闭恐惧症似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