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根本不需要疑惑的问题。
因为那些是秘密,是每个人都拼命想要隐藏的,藏在光鲜表面下的阴暗面;是只要说出口,就一定会被他人以厌恶目光注视着的秘密。
“少年……”
福泽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该怎么解释?怎么和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疑惑的孩子解释——
那些你习以为常的东西,其实是人们隐藏许久的秘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楚那些黑暗的人心,只有你是特殊的。
“少年,你的父母呢?”
这并非是自己一个外人应该参与的事,纠正他的思想和错误认知,这无异于直接改变他人生的责任,需要对方最亲近的家人才有资格承担。
于是福泽谕吉停下话题,转而询问起他亲人的下落。
必须和他的家长说明这件事的严重……
“死了。”猝不及防的答案,江户川乱步回答完毕,脸上短暂的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因为出了事故,我既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于是就到横滨来了。”
“父亲说警察学校的校长是他的朋友,不过我进去没多久就被赶出来了,因为舍监嘛。”
再然后就是辗转于各种工作,但都只干了很短的时间就被赶出来,原因倒是千奇百怪的。
这就麻烦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福泽谕吉心中罕见的出现了些许遗憾,他转而询问了乱步父母的名字,得到答案后大为震撼。
那是一位即使在自己这个外行人看来也赫赫有名的刑警,曾经依靠敏锐的观察力与推理能力破获多次大案,是被誉为“千里眼”的知名存在。
听说其在退休后搬去了乡下,原来已经去世了吗。
“我倒是觉得他还挺没用的,完全没有外边传的那么厉害嘛!”听到福泽的疑问,江户川乱步满不在乎的说道:“在家里经常做低伏小的,观察和推理的比试也经常输给妈妈。
还真是女中豪杰。
福泽谕吉闻言不由得肃然起敬。
但也就是这两位天才一般的父母,才能养育出这样一位天才一般的少年。只可惜他们去世的太早,这位不懂人心的天才,依然毫无怀疑的相信着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
这该怎么办啊。
福泽谕吉不禁头痛。
把他丢下任由他自己糊里糊涂的长大,但按照横滨目前的社会状况,很难保他不会被有心人利用,沦为黑暗世界的操盘手。
福泽自认为人民带来的血腥已经足够多了,只要有能力阻止,他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本应前途大好的少年堕入黑暗中去。
更何况这位少年的父亲曾是维护公理与正义的名刑警,唯一的独子沦为罪犯……这种可能想想都让人觉得遗憾啊。
“少年。”福泽谕吉猛然想起江户川乱步一直嚷嚷着的工作。
虽然依然不知道他口中的猫大叔是谁,大概这群天才有能和动物进行简单交流的能力?不过想要让这位天才脱离仅一步之遥的灰色边界,重新回到光明的世界中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帮他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今天下午,一个剧场老板约我商谈有关工作的事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你引荐过去。”福泽谕吉语气认真的说道。
就是这样吗?就只是这样吗?
一个本应能够搅动风云的天才,现在却只能沦落到在剧场里做一些杂活了?
福泽谕吉努力忽视掉内心的声音,催眠似的告诫自己道:不要试图再和任何人建立起任何一种关系,无论是下属、友人还是弟子。
自己不具有成为领袖的才能,任何时候,他都只会是一匹踽踽独行的孤狼!
“哇呜!大叔,我通过测试了吗!”坐在他对面的江户川乱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复杂的心思,只是听说福泽要帮他介绍工作,于是开心的问着。
“是的。”虽然依然不清楚少年口中的测试到底代表着什么,不过结合他一直以来的言论,测试通过也许就是代表同意给他介绍工作的意思?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吗?约定的时间应该快到了吧,那里离这里似乎还挺远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碗勺,积极主动的说着。
这样的推理能力还真是恐怖。
福泽谕吉沉默的站起身,看着木桌上的九个红豆馅已经消失不见,目前只剩下年糕的瓷碗,心中感叹:
这样坚强的味蕾也真是恐怖啊。
……
离开甜品店后,福泽谕吉沉默的走在初春还有些冰凉的路上,紧接着落后他半步的位置,一个戴着学生帽的少年正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福泽谕吉努力催眠自己忽略他的声音,思绪却还是忍不住被江户川乱步天马行空思想带偏。
就在这时,本就空荡的街道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着老式和服,外披的羽织却是和沉静内搭完全不符的鲜艳色泽,其上印有复杂繁琐的瑰丽图案。
短发像冬日的初雪一样轻盈洁白,眼睛微微眯着,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快速的闪过一丝打量的光。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无端端的,福泽谕吉就是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是一位武道大师,尽管他的身高比起优势,在习武过程中已经逐步滑向劣势的方向。
但这都不是重点。
福泽谕吉瞳孔微微收缩。
作为常见修习剑道的武者,福泽身上不免散发着几分刀剑的锐利之气。
尽管在对敌时可以震慑宵小,但在日常生活中,这特性也给他带来了无数的麻烦,就比如……
“呦呦,棉花糖,今天晚上吃三文鱼好不好啊!”对面的男人伸出手摸了摸蹲坐在肩膀上的白色大猫。
……就比如,无论是家养还是流浪街头,这些小动物都从来不肯靠近福泽谕吉。
哪怕自己随身携带着小鱼干,露出再亲切的微笑也不行。
“大叔。”身旁的江户川乱步突然停下喋喋不休话头,拽了拽福泽谕吉的袖子。
等到他低头看向少年时,少年伸手指向前方的男人手里的甜筒,语气认真的要求道:
“我想吃冰淇淋。”
“咔。”
福泽谕吉一直以来坚定的武者之心好像裂了一条缝。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白发男人隐晦的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随后在冰淇淋的遮挡下比出赞赏的手势。
干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