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简半躺在客房的床头,手里是陈慧雅出生证明的复印件,三十多年前,一个女婴呱呱坠地,刚出生就被赋予了定好的姓名,寓意是聪慧高雅,顺遂如意。
陈母生产后的所有文件都说明她只有陈慧雅一个女儿,仿佛另一个人只是他们查案查到走火入魔后凭空杜撰出来的一个假想敌。
上次在医院里做出的猜测并没有扎实站住脚跟,越川否决俞简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如你所说,如果陈慧雅真的有个孪生妹妹,那么她就属于人,怎么能和妖混为一谈?”
俞简并没有多作解释的打算,妖与人的界限在他眼中并不是如此分明,有的时候人未必比妖善良,妖也未必总是作恶多端的代名词。
他放下档案走下楼,乐乐正坐在地上摆弄舒小文买的乐高积木,是一架精密完备的玩具飞机。
见有人从二楼出来,他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俞简,有些惶恐不安地低头坐得离飞机远了几分,手放在蜷起的腿上,攥着小零件。
俞简环顾四周,没有人,很大概率都去走程序、查案子了。他走过去到乐乐身旁坐下,目光落到他小臂上的淤青,问:“还疼吗?”
“好很多。”乐乐与同龄小孩的性格差太多,像个缄口不言的闷葫芦,又好似戒备心十足的蜗牛,是从小面临不幸、深受磨难的缘故。
“飞机搭得很棒。”俞简将一块零件组装到机翼顶端,头都不抬地说,“你妈妈会平安回来。”
乐乐对猝不及防的安慰受宠若惊,将手心里的零件放松安装上去,接连几晚的噩梦中他都能看见被虐杀在血泊中的母亲,两只涣散的眼睛无神地盯住躲在卧室里的自己,淌血的嘴巴微微张开,耳后的红痣闪烁着奇光,很吓人。
俞简起身要去洗手间,却在转身的那一刹听到身后传来的低声道谢:“谢谢你,哥哥。”
越川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看着对面播放了一遍又一遍的街道口录像,怒色不显地问:“到哪一步了现在?”
分局领导自知理亏,握着钢笔的手不自觉收紧,想要平静一下心情结果喝了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情不自禁地皱起整张脸。
“摩托手太狡猾了,最后朝天开了两枪之后趁乱就攫了人跑了,现在还在追查,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典型自说自有理的话术,先把责任推到无名凶手身上,再展望一番美好光明的未来,真是好话都被他说去了。
越川本来就没对腐朽到极致的分局基层抱什么希望,开会也不过是听卫局的劝来走个过场,总不好将罪责问人挂在脸上。
“那行,手脚利索点,一天天的别只会动嘴皮子。”越川一点都不想虚与委蛇地再待下去,拉开座椅起来。
早就听说联盟各市专设的专案组组长权力顶天,闵汇市的这位更是身份不俗,没想到也只会玩些蒙混过关的技俩,刚开始进来还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这才没过几分钟呢,就露馅了。
分局领导注视着越川远去的背影,暗自腹诽的同时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汗,夹了根烟在嘴上,腾云驾雾般遣散剩余的手下。
越川接到陈母醒后的消息来到医院住院部,呼吸面罩下的陈母苍老许多,每呼出一口气都会被白色水雾挡住大半视线,饶是再怎么转动眼珠也只能看到被面罩挤压到角落的为数不多的病房光景。
在见到越川后,她扯了扯唇,刚想笑,又遭不住似的咳嗽起来,咳出眼泪,脸和眼睛一并发红,楚楚可怜间还真有几分陈慧雅的影子。
“看到我这么激动?想说实话了?”越川拉了把椅子坐下,双手绞在胸前冷漠地看她。
在来这里之前,越川找人托关系将陈慧雅住宅里的残留的生物DNA去做了基因鉴定检测,结果确实让人大跌眼镜——
所有细胞的基因都是正常现象,不存在任何被编辑前后的相悖矛盾。
这也就意味着陈母当初给他们看过的基因编辑保密协议和治疗免责书都是不存在、不合理的,陈慧雅根本没有先天性遗传病,那么得病的又会是谁?接受治疗的又是谁?治疗的结果真的成功了吗?
陈母知道隐瞒了半生的弥天大谎即将掩藏不住,心如死灰地看向天花板上铺设的柔白墙纸,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越川打断了她的思绪,问道:“等月子中心的护工一醒,你觉得还能瞒得下去吗?”
“……”陈母向越川身上瞥了眼,认命般地说,“你相信站在世界音乐领域顶峰的人能生出一个怪胎吗?”
“恭喜恭喜!是一对双胞胎!两个小女孩都长得很漂亮,母女平安!”喜讯传到了手抱鲜花的陈父耳中,他在两个女婴脸上各啄了一口,又拍了合照保存下来,高兴得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