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灰雾蒙蒙中,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从凹曲成弧形的车墟中伸出来,撑开扭裂的窗门,掰扯掉身上嵌进的碎玻璃碴,扶着车身下地。
越川的额角鲜血斑驳,目之所及一片血红覆盖,游动的深红色液体漫过远方晦暗平原的每一寸土地,飘遍秃然荒芜的群山荆棘丛,悠悠地降临在窄小拥挤的公路车道上。
他顶住晕沉发昏的脑袋,走到废车另一边,车里的人被扣到最紧的安全带禁锢着,脸色一如既往地发白如纸,纯白帽衫已经被血迹染红,整个人颓然无助地松垂在座椅与安全气囊中间。
越川拉开车门,将俞简从车里抱了出来,冰冷如霜的温度让他失神间觉得自己不是在抱一个人,而是一具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的尸体。
“俞简……”越川伸手去探怀里人的鼻息,完全没有任何气息进出,只有袭袭晚风缠绕在指间。
“俞简……”越川不知怎的,有些慌,捧着俞简脸的手背青筋隐现,将那白瓷般的脸染上血色。
极其陌生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将脑壳冲刷得头疼欲裂,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心慌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发觉它这次来得尤为猛烈,像一只阴沟里粘腻的八爪鱼,攀附在脊梁骨上挥弄不去。
越川不死心,抖动的手下移要去摸俞简心跳,忽然腕处一阵寒凉的触感,他顺着向下看,四根又细又长的洁白手指箍住了他。
越川庆幸地喘出一口气,幸好,还活着。
“好脏……”俞简睁开如墨的眼睛,看向越川混着碰撞砂石和凝固血液的手,虽然听不出来情绪,但还是感受得到几分嫌弃。
“……”
都到什么时候了,他最先想到的不是活下去,而是脏不脏的问题,这让越川不禁恼火起来。
“刚才差点儿以为你没气了,要英年早逝在这里,现在活过来第一句给我个脏,俞简你还真是让人提心吊胆不省事儿啊!下次死之前能不能提前预告一声?别让人巴巴地守着盼着成吗?”
俞简在车子被撞前几秒护进越川的怀里,所受的伤害并没有越川重,他用衣袖抹掉脸上蹭上的血迹,冷淡地问:“你算谁?为什么我要通知你?”
越川被噎住了,一时间想不出来怎么回答,只得起身绕到宝马车旁查看,晕厥过去的陈母和护工还未醒来,他拨通了急救电话,交代了车祸地点,又走了回来。
“胳膊腿动动,看看有没有什么硬伤。”越川将俞简提起来,又像抽陀螺一般让他转了一圈。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俞简无语地看着越川脑门上的血,“倒是你,真的没关系吗?”
他用指尖隔空碰了碰越川额侧的位置,示意那里已经血流不止。
“没事,小时候动了人试验田里的苗,跟人打架斗殴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夜,下了床还不是照样干翻一帮子欺负女学生的□□古惑仔?”越川脱了衣服把脸擦干净,鞋底踩了踩接近报废的车,“只可惜我的爱车,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俞简正打算纠正他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转念一想有些外表年近三十的老男人实际心智还停留在十七八岁的少年阶段,喜欢将豪车跑车和动漫女神当做自己的虚无的精神伴侣,顿时识趣地闭紧了嘴。
华桓市医院的急救速度称得上是整个联盟数一数二的,短短五分钟赶到目的地,将三位伤患用担架搬上车,其中一位没受太大伤但看上去脸色白得命悬一线,另一位浑身是血但声称自己根本问题不大,英勇无畏地将急救资源都让给其他人,最后被白衣天使护士姐姐硬生生摁在座位上做了个基础生理检查才消停下来。
“医生,我没事,我真没事……”越川不服气的叫嚷声音淹没在急救车发出的高低音轮换的警笛里,随风飘散在湿漉漉的连绵山谷中。
“组长!俞简!我的天哪!你们没事吧!”舒小文一脚踹开病房门,冲进相邻两张病床间,身后跟着满脸忧色的老虞和贺星洲。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老虞拍了拍胸口安慰着说,大起大落的刺激让功能衰退的心脏负担不起。
“越哥哪有那么容易挂,他的人生可是无敌版大蟑螂模式。”贺星洲看来也是被吓得不轻,不再一副闷骚样,都开始学舒小文贫嘴了。
“什么大蟑螂,不会说话别说。”越川将手上的点滴速度调到最快,本来说好只用一瓶消炎止疼药,结果那医生非要再加上营养液,说是特制的,能让伤口好的更快,越川拗不过,只好作罢。
俞简总算有理由关掉电视里正在放的变形金刚,问道:“闵汇离华桓不近,你们坐高铁过来的吗?”
“不不不。”舒小文故作深沉地笑笑,从口袋里抽出了自己刚考出的驾照,“噔噔噔噔,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现在也是能开四个轮子的人了!”
越川配合性地敷衍点头,又觉不对,问:“那你哪来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