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们也看到了，我喝得烂醉如泥，旁边就算死了个人也不知道，乔盼盼每次被打完之后都会趁我不注意逃出去，鬼知道她这次去哪儿了，兴许过几天没地方去就又回来了呢？”齐文石随性地说。

越川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问：“我很好奇，陈慧雅还没和你离婚的时候，你有对她实施暴力吗？”

齐文石没想到审着审着越川会牵扯到陈慧雅，顿时想通了一切，用一种暗戳戳的挑衅语气说道：“警官，这么多天了，陈慧雅不会还没找到吧？”

他理了理颈上的领带，将它塞进白衬衫立起的衣领下，然后翻好领子，松了松僵住的肩膀：“陈慧雅那婊/子没你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别瞧着她外表一副小白兔的扮相，实际才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我可不敢惹她。”

越川听了这么多人对陈慧雅的评价，从来都是善良、柔美等等格式化标签，只有齐文石会用这么低俗尖酸的大白话推翻所有固有的刻板印象，将他眼中陈慧雅的另一面展现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

齐文石回答：“就拿当初那套房产来说吧，首付确实是她婚前就付完的，但后面的按揭两人说好了各承担一半，结果上了法庭律师硬是把黑的说成了白的，将这套房子划进她婚前个人财产的范畴，警官，你说气不气吧？”

越川眉头紧皱地看着齐文石歪嘴斜眉的模样：“就凭这个？”

齐文石知道自己的话不足以令人信服，抱着这脏水不泼白不泼的平常心地说：“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完，总之她这个人吧，好比洋葱头，一层一层地往里面剥，只有忍得了熬眼睛的刺痛难受，才能看到最深的核心。”

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比喻恰不恰当，只是憋不住心里的牢骚，想着反正也要蹲看守所了，还不如就此看开，倾诉倾诉。

“警官，如果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来问我，我非常乐意奉陪。”齐文石一点都没有为自己即将失去自由的囹圄现状担忧，反而乐得其所，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俞简，“祝你们早日捉到凶手，为我洗脱嫌疑。”

“这盘酱鸭真的很好吃，是姐姐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酱鸭！”舒小文向乔盼盼儿子乐乐疯狂安利道，“你要尝尝看吗？”

乐乐脸上上了药，过了半天消肿了不少，他面对光泽熠熠的鸭肉摇了摇头，问：“姐姐……我的妈妈找到了吗？”

舒小文一时间没应上话，担心会被乐乐看穿，只听审讯室前传来一句：“已经找到了，正在医院里救治，等她身体恢复你们就能见面。”

越川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他使了个眼色，让舒小文将乐乐带到二楼房间，对俞简说：“齐文石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编的，不可信，抹黑陈慧雅来干扰我们的查案方向，也许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报复办法。”

“你们上次对齐文石家暴罪名进行上诉了吗？”俞简问。

“还没有，贺星洲正在对证据链做最后一遍梳理，最早要等后天。”越川与俞简走进没人的实验室，电脑桌上放着一杯凉掉了的美式黑咖，主页桌面上一段视频正在无止尽地循环播放，画面里的乔盼盼正遭受凶狠地毒打，像个软体动物匍匐在地上气息将断。

俞简被视频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殴打者的侧脸，移开装着咖啡的陶瓷杯，用鼠标将放到一半的视频暂停，拖动进度条到起始，让视频又播放了两三遍。

“有什么问题吗？”越川将目光从俞简没有表情的脸移到屏幕问。

“这个视频真的没有被加工过吗？”俞简不太确定，又将中间五秒的片段反复观看了几遍，“感觉有点怪。”

“贺星洲之前有鉴定，加工过的视频清晰度都会有所下降，这几段视频清晰度都很高，不像是有做过手脚。”越川之前也只是粗粗地看了一遍，现在看来这视频确实有些不对劲——

俞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左右，昨晚走进齐文石家里站直，肩膀刚好与液晶电视旁的音响柜上缘齐平。

齐文石与俞简的身高不相上下，按理说在视频里也该如此，但眼前的那个男人在弓腰起身的一刹那，肩膀距离音响柜还差三十厘米不止，就算侧脸看去与齐文石有几分相像，身高也做不了假。

贺星洲恰好从室外回来，看见越川和俞简围在自己的电脑桌前心无旁骛地说些什么，放轻了脚步准备临时搞出个surprise吓两人一大跳，只可惜刚将两手举过头顶亮出满口大白牙，就被听力敏绝的越川发现，无所适从地笑着问道：“你们……在聊啥呀？”

“这段视频有加工过。”俞简将视频定格在一个画面，调整到最大，“你们看这里，他的大拇指只有一个指节，和普通人两根指节不一样。”

“还有这里，有0.5秒的时间他的手指只有四根。”俞简播放时长缩短为最低，又将速度调到最小，“我怀疑，这可能是AI处理过的视频。”

贺星洲惊讶道：“AI工具？那怎么会检测不出来？”

“也许你使用的系统是基于特定线索的检测方法，比如光照是否一致、说话人的口型和发音时序是否匹配。但如果超出了系统的针对检索范围算法，就很难获得普遍兼容性。”俞简思索着说，“只有那种依赖大量完备数据体量的深度网络，才能捕获漏网之鱼。”

“怪不得，这么说齐文石家暴案的关键证据就这么推翻了？”贺星洲将几段视频都移出了文件夹，“缺了这些根本没办法上诉啊。”

联盟法典对家庭暴力案件的量刑一直没有明确，但凡缺少一条关键证据，都没有上诉成功的可能。

“齐文石家暴乔盼盼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儿子年龄太小，我们又没办法上庭做证人。”越川眉色略沉，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乔盼盼，只有她活着，齐文石家暴的罪行才能被单拎出来审判，陈慧雅伪善的污辞也会灰飞烟灭。”

盛夏水汽氤氲的雨季让原本闷热的高温更甚，乌云密布的沉云厚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几滴落雨飘忽不定地挂在车前窗上，随着行车走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雨痕。

越川打开雨刮器，雨雾立即被抹向两边：“居然会下雨，这种雾蒙蒙的天气最适合出大案子了。”

俞简将侧窗关上，把细密的雨丝阻隔在外：“她这是要去哪儿？”

奔驰G500前方十米有一辆酒红色宝马在交通信号灯转红时停了下来，随之后方的车辆也跟着排起了长队。

“看路线是去华桓市。”越川在接到陈母出门的消息后，连没来得及给剃须刀都充上电，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赶在陈母甩开警方监视前跟上了她的车。

俞简听到“华桓”两字后目色暗了暗，掩饰性地将脖颈缩进短袖帽衫，若无其事地说：“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段，她不好好等着绑匪的消息，跑到华桓去做什么？”

这问题越川也想不明白，按道理过去这么多天女儿还不见踪影，做母亲的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可陈母虽然焦虑，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杞人忧天的坐立不安。

从那晚东郊码头后，配合警方的意愿也遽然下降，现在更是闷声不响地想逃脱专案组管控。

“结婚后她曾在华桓住过一段时间，陈慧雅的出生地也在华桓市的一家市区医院，后来他们举家迁徙到闵汇市，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越川停着想了一会儿说道，“有什么意图，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俞简拆开一次性黑色口罩的包装，将耳挂绳在耳朵上绕了一圈，太松了，空调风一吹就能灌进来，于是又拉紧绳在耳上多转了一圈，让口罩将脸颊紧紧包住。

“冻着了？感冒了？”越川腾出手把空调调高了两度。

“有点。”俞简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地传来，眼皮朦胧地挣扎两下，最终抵不过浓浓的睡意入梦。

再次醒来时，眼前的景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华桓市的城市建筑规划与闵汇有很大不同，已经全面实施无人化建设方案，赛博自助商店随处可见，智能服务机器人将没有技术含量的粗活重活全全包揽，除了在创造性人文产业上无用武之地外，其他地方都少不了这支省事的主力军。

酒红色宝马轻车熟路地拐进一家私人产后月子中心停车场，从车上下来的陈母带着口罩与墨镜，披着丝质流沙披肩，踩着恨天高走进门，凭着早已准备好的预约号上楼后就消失在了越川的视线。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想来预订产后修复服务吗？我们这里有套餐，是很划算的团购价。”服务台上坐着的机器人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对越川说道。

越川一听就劈头盖脸地反问：“产后服务？我都还没结婚，要什么服务？”

“……”机器人表情变得迷惘，两根卡通粗眉快扬到屏幕外，“没关系先生，未婚先孕虽然不被世俗道德伦理接受，我们这里还是很包容的。”

越川：？？？

正翻看摆成一列推销图册的俞简忍不住笑出声，似乎觉得逗弄这个新奇的机器人很有意思，说道：“你理解错了，他的性取向随他母亲。”

越川：？？？

一脸懵逼的越川看向俞简，心说当事人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