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一阵奇怪的机器声嘎吱作响，把迷迷糊糊的张东吵醒。

这里是？他左顾右盼，四周一片漆黑，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散发着微光，俨然已经离开了人间。

“这是什么？天堂也搞无人收银吗？”他看着眼前轻轻振动的机器，像极了超市吐小票的票据打印机。

正当他好奇自己买了些什么的时候，那台机器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冷不丁跳出一大卷纸，把张东吓地倒退两步。他颤颤巍巍地把纸捡起来，在这卷小票的开头写着“张东人生清单”。

他从上往下读着，每行字的最右边都是对勾，皆是一些他做过的事，比如去北海道滑雪、跟凌寒在便利店续十杯可乐被赶出来、考一次年级第一……虽然有些比较滑稽，但大多数对于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是很稀罕的成就。

“看来这一生不算差……”张东自我安慰。

可随着这卷小票被读了一半，对勾戛然而止，下面的文字也从黑色变成了遗憾的红色，例如参加弟弟妹妹的成人礼，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邂逅爱人后嘲讽凌寒找不到女朋友等。他的心跳像是漏了半拍，慢慢地未完成的事项远远超过了已完成的，到小票的终末，鲜红的字体写着：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中过完幸福的一生。

“唉……”张东狠狠擦了一下眼泪，想在一切结束之前装的潇洒一点。他已经潇洒了十七年，再过一会就可以完成这项成就了。

不过有件事他很在意。红色的清单中，有五行是空着的，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中显得格外扎眼。这意味着什么呢？

“张东。”

“哇靠！”张东又被狠狠吓到，在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陌生女子，她金发如瀑，好似西方童话中的精灵公主。但本该秀丽动人的脸却藏在了灰暗的面具之下，平添一股阴森，或许面具之下实为一位男性？。

“您好，怎么称呼？孟婆，路西法还是阿努比斯？”张东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看过的神话试图套近乎，没准来生还能投胎到大户人家。

“如你所见，你的人生即将走到终点，但现在我给你另一条路，”她娓娓道来，声线仿佛鸣蜂，“你最想做的事会成为支撑你活下去的勇气，然而你暂时却没有意识到。如果你能想出是哪五件，也许此生就不会完结。”

“真的吗真的吗？”张东急的像是从天堂赶下来找杰瑞签名的汤姆猫，“我最想做的事，我必须做的事……”

“我想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成为家人的骄傲。”

纸上空缺的地方突然被红字填补，张东心里燃起巨大的希望。

“我想毁灭那个邪恶的组织，为老奶奶报仇，并且帮助她的家人度过难关。”

“我想和凌寒乔夕平安度过所有危机，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想帮帮肖雨佳……。”

四条红字依次浮现，饶是张东绞尽脑汁，也憋不出最后一句。

“我想蹲到《龙族》的结局……我想去北极圈看极光……额……”

“看来你暂时还没有想到，很遗憾，这样只能……”

“不！！！”张东只觉天旋地转，晕倒过去。

“叮铃铃~”一阵风铃摇摆，金发女子推开咖啡店的门，惹得周围一阵瞩目。

“怎么说，需要我请客吗？”朱斯蒂娜翻了翻桌上的菜单，皱起眉头，“哦，这家店冰美式看起来好奇怪，不像是鲜萃的。”

“那可以试试这里的蓝山咖啡，上次尝了感觉很不错。”凌寒招呼服务员过来，“这次我请吧，前几天跟吴先生见面他又塞了点零花钱给我。”

乔夕目瞪口呆：“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他到学校晃悠遇到我，说是看我们周围有没有可疑人物，结果被保安逮个正着，我暗示他给点好处就假装他是我的家长，然后就……”凌寒得意洋洋地秀了秀手里的红票子。

“究竟是暗示还是威胁呢？”朱斯蒂娜感慨，“不过你也确实牛逼，敢和吴先生这样交流。话说回来cool boy呢？”

“你说张东？他上次病了之后请了两周的假，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他为什么不来你心里没点数吗。”

上次从海边回去之后，张东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搜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朱斯蒂娜的大尺度照片和电话号码，以及一个鲜红的唇印。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艳俗、如此放荡的招呼方式，吓得赶紧丢给凌寒再不敢多看。

“哦，I hope he gets better.”朱斯蒂娜做了个夸张的表情，“so，你们找我什么事？”

“我们想打听一些事情，关于……”凌寒神秘兮兮地挑挑眉，“孟平。”

“omg……”朱斯蒂娜愣住了，“上次跟你们透露组织的情况，一是因为我跟他们没有深度合作的关系，没有保密要求，二是因为我也不爽他们很久了。但是孟平，工作上的事情不谈，我在中国很多麻烦都是他帮忙解决的，如果你们要打听关于他的情报那恕难从命。”

“啥叫情报，顶多就是八卦。”两人添油加醋地把学生孟平的事迹讲了一遍，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点余华小说的润色，说罢差点满座皆掩泣，朱斯蒂娜凄凄不似向前声，含泪问：“可是你们说的这些，也不能证明这个可怜孩子就是孟平啊，况且叫这个名字的中国人我在机场都见到好多个了。”

“所以咱们要有证据呀，”乔夕从背包里翻出一封信，“这是后来他写给咱们班主任的感谢信，你看看和孟平的字迹一不一样不就行了。”

“oh well……我这里有之前他写的工作汇报，let me see……”朱斯蒂娜掏出手机，仔细核对了一会摇摇头，“完全不一样好吧，况且这封信里表达的感情这么真挚，孟平这个书呆子肯定说不出口。”

“哦，”凌寒失望地拿回信，本以为能找到老班的孟平，让他放心自己以前的学生有在好好生活，现在看来恐怕还得劳烦吴霜序找找了。

不过假如组织的孟平确为其人，恐怕未尝不是坏事，毕竟哪个老师愿意自己昔日的学生加入了恐怖组织呢？

“喂，你们很快要期末考试了吧，还不好好学习？”

“这你不用担心，我最近每门都能稳定班上十几二十名，这样总分肯定能前十左右。”凌寒骄傲地扬起头。

“别大意，最近一直没考理综合卷呢。”乔夕提醒他。

“总之接下来一个月只需要好好学习，提防一下组织，剩下来应该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倒是你还留在那里吗？”

“难说，我现在整个人都是无业游民的状态，crazy！”朱斯蒂娜愁眉苦脸地搅着咖啡匙，“一方面随时等待组织发任务，另一方面组织对我已经没什么信任了，净给我发一些跑腿的任务，我都想直接回法国算了。”

你这个大嘴巴，组织信得过你才怪。凌寒心想。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朱斯蒂娜一改愁容，端起两杯咖啡一饮而尽，豪气冲天像马上要上山打虎，“珍惜学生时代吧，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有的烦了。”

乔夕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夕阳西下，岁末的寒风从窗口的缝隙渗入，让她不禁缩紧了脖子。

“周六这么快就要过去了，真是可惜，到高三之后周末就只有一天了吧。”她将抹茶蛋糕上的巧克力单独挖出来，细细品味着巧克力配咖啡的双重醇厚，“这样的生活真是太惬意了，感觉之前的危机四伏像是上辈子的事。”

“喂，你……”凌寒欲言又止，突然一副扭捏的样子，“你待会去哪？”

“我？我周末也是住校的呀，我肯定回学校，你不回家吗？”

“那个，你要不回家一趟？”

“为啥？”乔夕一头雾水。

“突然想去你家玩，想把《爱在》最后一点看完。”凌寒眼神游移，一看就是在说谎。但乔夕选择了配合他，“好好好，这次我爸妈不在家，咱们可以打包点麦当劳回去。”

“那我去买！”凌寒焦急地说，“我马上就去找你。”

乔夕突然严肃起来，小声问：“是不是周围有敌人？”

“嗨呀不是！”凌寒哭笑不得，“总之你先回去，我一会就来找你。”

“好。”乔夕估摸着他要去找吴霜序再要点零花钱，办个平安夜派对，也就答应下来。

冬季的深圳别有一番风味，没有北国的万里雪飘，也没有江南的萧瑟枯水，这里只有恰到好处的寒冷，让街边巷口人家翻炒的饭菜飘香更远，在这座忙碌的城市里奔波的人们行走在清爽的凉风里。

乔夕转头看着楼下嬉戏打闹的小孩，忍不住多驻足了一会。

然而到了家门口，她忽然发现事情不对。

经历了匿名信和父母突袭两次事件之后，她留了个心眼，在门的最上方贴了个小胶带，只要有人进出过就会被撕裂。此时断裂的胶带在黑暗的楼道中无依飘荡，预示着这间房子曾有人闯入。

她深吸一口气，潮汐的水汽从门缝钻进屋内，渐渐覆盖了房子里的一切，然后模拟着脑海里家具的形状，最后显示出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身高177，略微臃肿，似乎非常紧张地想要藏起来。

乔夕无语地转动钥匙打开门，一个小毛贼显然不够她打的。

然而打开灯，她还是呆住了。

客厅堆叠了大大小小的礼盒，像是来到了孩童幻想中圣诞老人在北极圈的秘密基地。墙上用彩带简单布置了一下，虽然歪歪扭扭但似乎能看出几个字符：happy birthday，乔夕！

“生日，对了，明天是我生日。”

她走向前，打开最前面的一个小礼盒，里面是一袋水彩笔和一张卡片，上面是她最熟悉的字迹。

“从今天开始，我最好的朋友乔夕来到了这个世界。虽然距离我们相遇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但属于你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希望乔夕小朋友能画出自己想要的未来。”

乔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接下来的礼盒，无一例外都是礼物加一张卡片。

“今天乔夕小朋友三岁啦，很快就到了上学的年纪。上学是个很麻烦的事（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学校能交到很多好朋友，能遇到自己喜欢的老师，也算是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希望乔夕能够交到很多好朋友。”是一本日记本。

“一眨眼乔夕都六岁啦，很快就要告别老朋友去读小学咯。未来有太多太多的可能，不过也不用太焦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开心最重要。这只兔子小姐送给你，希望她能陪你度过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一只粉红色的兔子。

“这么快小学的第一年读完了，乔夕小朋友有没有觉得上学很累呀？相信你一定有交到很多新朋友吧，不过有了新朋友也不要忘记老朋友哦，兔子小姐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肯定很寂寞，那就让小熊先生来陪伴她吧！我们，也不会孤独太久。”是一只穿着西装的小熊。

“乔夕同学很快就要初中毕业啦，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会变得很敏感，男生会拼了命地想要表现自己，女生也会越来越八卦。或许你会陷进一些麻烦并且有天塌下来的感觉，所以不要忘了给自己留一些时间独处，不开心的时候就听听音乐吧！”是一只MP3。

“老天，这么快十六年都过去了，我很快就要和你见面了！我想我这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我也好想知道过去的你会是什么样的，有过哪些快乐，有过哪些委屈，这些错过的时光真的好让人遗憾啊。不过放心，无论未来还有多少困难和悲伤，我会一直在。”

最开始乔夕还被这些略有幼稚文字逗笑，但很快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流淌。在这些短短的卡片里似乎真的有一个天真烂漫的乔夕生活过，没有锁在黑屋子里的极致孤单，没有经历刀尖舔血的战斗，有自己的爱好，能跟朋友出去玩，跟父母吵架，有属于小女孩的孤单，却不止有孤单。

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乔夕慌慌张张地举起兔子小姐挡在自己面前，想掩饰自己的泪水。凌寒也举起小熊先生，像两个过家家的小朋友在用玩偶对话。

“Would you believe in a love at first sight（你是否相信一见钟情）？ ”她晃动兔子小姐的手，颤颤巍巍地唱。

“Yes, I'm certain that it happens all the time（是的，我相信那总会发生）.”小熊先生点点头，两人默契地放下了手里的玩偶，两双通红的眼眶悄然对上。

“谢谢你。”乔夕小声说，“这是我过的第一个生日。”

“嗯。”凌寒捧起最后一个礼盒，“要不要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应该不是吃的？”乔夕想了想，首先排除了食物。凌寒一向喜欢能永远保存的东西，之前16个礼物全都是能好好珍藏的。

“也不是商店里能买到的吧？”乔夕观察，之前的礼盒一看就是专业的手法包装的，唯独最后一个一看就是笨拙地用彩纸包起来，应该是凌寒自己制作的。

“猜对了，”凌寒打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八音盒，没有发条，但在露面的那一刻就播放着悦耳的音乐，是披头士的《当我六十四岁时》。

“这是……”乔夕轻轻触摸，这个八音盒看起来像一个万花筒，好多面棱镜中间有一个跳舞的小人。

“这是我新觉醒的替身能力。”凌寒把手贴了上去，跳舞的小人飞到了最顶上，与他指尖相抵。突然八面棱镜都有了画面，两人在教室初次相遇的尴尬、面对“铁树”穿刺时的默契配合、第一次到乔夕家里展露厨艺、分享薯片看《爱在》第三部的那个雨夜、一起在鬼屋吓得魂飞魄散、之后又将气球戴在了凌寒的指尖……镜面播放着他们的每一个瞬间。

“这个替身，原本应该是能够播放我的回忆，帮助找到潜藏的记忆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回忆根本不需要寻找，每一幕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傻瓜，你把这个给我，那你不就少了一个替身能力嘛。”乔夕心里暖烘烘的。

“这个不要紧，我将来肯定还有不少能力要觉醒。这个留在你身边，如果哪天我遭遇不测，你也能及时知道……”

“别说这种话！”乔夕赶紧打断，“凌寒同学，你说过生日的时候许的愿望都能成真是吧？”

“嗯！生日的愿望最灵验了。”

“那今年我提前许个心愿，”乔夕闭上眼，“我希望我们都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一百岁，每一年都能一起过生日。”

“一百岁哇，那我从现在开始就要减肥了，免得人到中年高血压。”凌寒不好意思地拍拍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