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灿首先要说清楚这群怪物的存在和骇人之处,这个如同古老族群般的“怪物”是如何狩猎活人、折磨他们,又是如何利用恐惧与绝望使人癫狂,最后又同化他们。而当这些怪物和先前近百人失踪联系起来时,那些指控檀妄生的说辞就少了太多的可信度——
也许是怪物吞噬了他们,就如同那场营啸一样。也许这只是国师的推测,就像皇上曾派去调查营啸真相的那些人,最终根据一些算不上完整的线索,作出并不可信的结论那样。
当然,国师绝不会欺骗皇上……但是,那些狰狞的怪物或许让国师感到了错乱。用檀妄生的话来说就是:“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在紧迫的处境下做出一些失误的判断。”
况且,这不是孩子选边站的游戏。它关乎到了城中数十万人的性命,边境的战局,甚至是整个江山。檀妄生则是最了解那些怪物的人,眼下那些怪物或许已经开始在皇城里大肆狩猎,皇上绝不可能会单单因此而除掉檀妄生。
但檀妄生却可以“顺理成章”地除掉国师。
毕竟那些怪物危险至极,一座百户渔岛在短短一个月内成为名副其实的“鬼村”,一场营啸的爆发险些失去一城,而如今它们又先后吞噬掉两批押送队伍。它们看起来简直就像蝗虫一样棘手,又像鬣狗一样危险狡猾。所以即便是国师,事情也难免会出现意外。
至于“意外”何时发生,完全取决于檀妄生的想法。
保险起见,他或许会在将要知道应付那些怪物的方法前动手,或许会在国师向皇城传递几次消息之后动手——就在她承诺皇上会在几日后找到方法的第二天——一场始料不及的噩耗降临。就像那些曾信誓旦旦会带走檀妄生,却在登岛后音信全无的官员侍卫们一样——荒唐,意外,却又足够合理。
萧明灿甚至能想象到他以何种心情去布置她的死亡——没错,“布置”。也许他会像人们迎接节日那样隆重地挑选和布置死亡的地点,构想如何让这堪称“惊喜”的意外发生。然后等着她的“出席”,就像等待最重要的人出现在她自己的生辰宴上。
萧明灿没有去看檀妄生,她的手仍旧握着茶杯。
难道就没有什么应对之法吗?
当然有。
但她不可能会瞒下怪物的存在。因为这么做酿成的后果无异于让她成为和檀妄生一样的叛国罪人,一个纵容和包庇罪臣的共犯。
所以,当她向皇城传递消息那一刻起,几乎就等同于把性命主动交给了檀妄生。
短暂的沉默后,萧明灿轻轻叹息一声,“……将军知道吗,我来到这里的本意只是想带将军离开这座岛。”
“那真是太遗憾了。”檀妄生看着她,那眼神真挚到仿佛真的在对此感到抱歉,“这座岛上就是一座斗兽场,只有‘猎物’和‘猎人’之分,国师只能选择扮演其一。”
萧明灿不置可否,“看起来将军真的很喜欢狩猎游戏。”
檀妄生想了想,仿佛在回忆着曾在边境军营里的那些日子,而后点了点头,赞同道:“毕竟,‘追逐’是我一生当中最擅长的事。”
萧明灿说:“如果将军没有做过那些事情的话,这将会是个鼓舞人心的故事。”
檀妄生笑了起来,接着道:“……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进展,完全取决于国师。如果国师没有把那些事情告诉皇上,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条船早晚会葬进海底。”萧明灿缓缓地说,“我宁可和将军玩那种狩猎游戏。尽管,那所谓的猎物听起来更像是俘虏。”
“……俘虏,”檀妄生觉得这个词很新奇,“国师知道被抓回军营里的俘虏会是什么的下场吗?如果敌方军营没有赎回他们的打算,这些人最终的下场就会被变卖为任人宰割的奴隶,或是就地坑杀。”
“那么,”萧明灿抬眼,“将军想让我做什么?”
檀妄生与她目光相对,他的头微微偏过,依旧带着那点散漫又吊儿郎当的感觉。一瞬间,没有浓云遮挡的日光照进屋内,他的眼底腾升起一种如同猎犬嗅到浑浊血迹般的微妙的兴奋。
接着,他朝萧明灿面前那碗饭稍一偏头,露出微笑。
“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