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十月,在回归神罗大厦以前,她得先去一趟五号魔晄炉的实验室。
荷兰德在邮件里讳莫如深,只告诉她:有新成果,需要面谈。
“确认不需要我送你吗?”出发之前,萨菲罗斯再三询问。
彼时她正站在玄关前换鞋,而萨菲罗斯闲坐在沙发上。听到这话,她立刻抬起头回望过去:“不用——!一个多星期前我就已经能健步如飞了。”
萨菲罗斯轻笑了声:“是吗?”
他懒懒地把手上的书翻过一页,姿态放松:“也不知道每天晚上说伤口不舒服的是谁。”
居然学会调侃她的伤口了。
“只是发痒而已,那是伤口愈合的正常症状——”她拉长尾音。
“正常症状。”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静养一个多月,她的腿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在萨菲罗斯的悉心照料,以及安吉尔的友情营养餐的双重加持下,伤口的恢复程度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许多——至少她最开始以为,被切除的部分不会再长出新的肉芽。
毕竟众所周知,一旦肌肉的受损程度过重,超出身体修复机制,就不会再生了。
她都做好左腿永远缺失一块的准备了。
而现在得益于治愈魔法和营养药膳,居然让她的肌肉再生长了。嗯,或许也有一部分魔晄的作用……
只是萨菲罗斯依旧郑重其事。每次换药时,他总盯着她的伤口皱起眉头,一言不发。那是他每天最压抑的时候。
……萨菲罗斯一直在为此自责。
譬如现在,他已经放下了手里正在看的书籍,双手环胸,单腿压在另一腿上,凝视着她。
先前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
“但我不放心。”萨菲罗斯说。
她微微一怔。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她的脑海中已经飞快闪过所有荷兰德实验室里可能有的东西。
以及会被萨菲罗斯发现的风险。
要让萨菲罗斯送她……吗?
杰诺瓦具有群体性思维。母体可以操纵子体,个体之间会有微妙的相互感应。
在神罗,这被包装成“特种兵的群体意识”。
她没有注射过杰诺瓦细胞,自然也不知道那种微妙的感应怎么体现,又有什么限制。
萨菲罗斯的嗓音不复最开始的闲适,现已低沉至有些喑哑:“你从这里过去五号街,也要穿过第六区的工业群。”
“所以,”他微微一顿,“你确认不需要我送你吗?”
“神罗不是会保证我的安全吗?”她下意识问道。
萨菲罗斯扯了扯嘴角,锋锐的薄唇挑起细微的弧度,那是极具自傲和讥诮的笑。
“在整个米德加,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我更好地保护好你。”
他们隔着不算远的客厅对视着,萨菲罗斯的眼神始终沉静。明明报以征询的语气,却始终像是手握着主导权。
她蜷起手指,冰冷的橡木门框从她指尖擦过,有一种寂凉的挽留之意。
过了一会儿,或许也没过太久,她在萨菲罗斯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
只是一起去五号街区,不走到魔晄炉附近,应该没关系的吧?
萨菲罗斯挑起眉,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不是要送我吗?”她只好开口,又晃了晃手指,“那我建议你最好牵紧我了。不然我要是遇到一点点危险,你都要负全责的。”
他终于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银发特种兵的步调十分优雅,从容不迫,属于军人的压迫感被他收敛起来,但还未等她细看,他就已经走到她旁边。
右手被萨菲罗斯捞了起来,有力的五指嵌入她的指缝中,他近乎严丝合缝地牵紧了她的手。
她抬眼看了过去,萨菲罗斯逆光而立,就站在她身旁,挡住了从天花板上照下来的光。透过他侧脸纤长的发丝,她能看到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上,终于浮现出几分满意的笑意。
“我知道你们的研究需要保密。”萨菲罗斯垂下头看她,“我不会过度打探,你无需顾虑太多。”
五号魔晄炉地下的空间十分宽敞,她怀疑当年神罗在建造魔晄炉的时候,就几乎把米德加的地下挖空了。从秘密通道走到魔晄炉内部,向下俯视,盘旋交错的金属栈道下方,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幽绿的液体在透明的建材底下翻涌,掀起一朵朵危险的浪花,那是星球最深处的血液,未经提纯的魔晄,也是对所有生物而言最强烈的腐蚀液。
魔晄炉深处没什么人,她按照荷兰德的指示绕开了所有工作人员可能会在的地方,悄悄往深处走。特质的金属栈道如贫民窟里的电线,错综复杂地缔结在地下,制冷设施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严寒的温度令人瑟瑟发抖,空气里也弥漫着呛鼻的魔晄气味,假设此刻蒙上她的双眼,她会毫不怀疑自己正身在离黄泉最近的死亡迷宫。
荷兰德的实验室藏得很深,也比她想得还要破旧,它就像是光鲜华丽的殿宇里不易察觉的老鼠洞,仅占残旧一隅,摇摇欲坠,简陋不堪,却异常坚强地依存下来。
青绿的铁门已经生锈,她刚把手伸上去,脆弱的锈铁就一块块地掉下来,在地上碎裂得七零八碎。推开门的时候,刺耳的吱呀声让人头皮发麻。
“现在我们已经能稳定控制实验样本的劣化时机了。”她刚掩上门,耳边就传来荷兰德的声音。
她露出一分惊讶,轻手轻脚地关紧房门。之前在克利尔的时候,就是因为她手里的实验样本劣化太快,才导致研究进度停滞不前的。
“怎么说?”她问道,慢吞吞地往下走去。
从大门进来后是一个不到一平米的平台,旁边有几层台阶,循着阶梯走到底下才是真正的实验区域。至于设计意图,她也不懂。
这间实验室并不大,甚至比她之前租的单间还小一些,实用面积可能只有十几平米。看起来像是旧工具仓改造的,天花板上交错着布满灰尘的管道,四周墙壁看起来饱经风霜,从天顶到地面,处处都残存着老旧风格的七彩涂鸦。想必这里最开始也并非荷兰德的最优选择。
瓷砖的地板上有不少新鲜的划痕,看来有一些设备是不久前才刚拖进来的。实验器材靠墙而放,从旧式离心机到新式培养舱,还有一些早就从宝条那里淘汰掉的电子仪器,刚好能满足G计划的研究需要。
平心而论,这里虽然破旧,却比宝条那要好太多,指光线和氛围上的。老式的照明灯洒下的昏黄灯光,为仪器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光线的暖,此时倒有点驱散地底的冷了。
她站定在荷兰德旁边,随手拿起一旁桌面上的研究报告观看。
“G系样本劣化的原因主要围绕于两点,核心因素是细胞浓度,次要因素则是损耗度,后者也可以和前者挂钩。”荷兰德说。
“损耗度,什么意思?”
前世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相继叛变之后,萨菲罗斯也调查过G计划相关的事宜。那时他告诉过她:特种兵劣化的原因是细胞因子信息流失而造成的。
“……和G系样本的细胞因子有关?”
“你知道?”荷兰德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也是,之前你在宝条身边,应该知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