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巫师滴水不漏：“太子只需后方观战，鼓舞士气即可。前线之事，交由我等去做便足够了。”

迟瑞摇头：“可是……如何诱敌……兵力多少……”

安禄山自内走出来：“太子对战事很关心啊。”

迟瑞硬着头皮：“既然亲征……我总得……知道……”

安禄山一只胖手轻搭在他肩膀上：“那太子殿下想知道点什么？”他语气是温和的，周身却忽然蔓延开股凉津津的寒意。

那寒意如同一只只小蛇，渗透着人的每一个毛孔，钻入骨髓。

迟瑞激灵灵打个寒颤，被他这么一拍，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再说不出口。

身后，李庭瑄轻一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再问。

他跟随安禄山多年，这样的神情，他最懂不过。那一团眸间氤氲的冷光，不是别的，就是杀意。

午夜，纱窗外来回的巡逻的人影来回穿梭。

迟瑞想起李庭瑄白日里的话，又担心巫师所谓的“诱敌之计”会让唐军吃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城门外，负责偷袭的军队口衔木叶便衣出行，马裹了蹄子，踏破了积水，发出低沉的闷响，绕过山丘，前往西面的安禄山驻兵的后方。

“将军……”埋伏在草堆里的龙武卫士低声道：“陛下说御驾亲征，可会真的来给我们作援？”

晁风一身轻甲，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君无戏言。”

龙武卫士仍有疑虑：“长安失守那会，陛下也说要亲自挂帅……结果却丢下将军独自……”回头看了眼身后数千人，“倘若没有援军接应，凭我们这些人，对抗洛阳十万大军，怕是会完全折在这里。”

晁风皱眉，冷声道：“再动摇军心，当心军法处置！”

龙武卫士禁声归队。

晁风右手抬起：“准备！”

三千龙武卫竖起了森寒而冰冷的箭头。

“杀——！”晁风吼道。

军队在大地上踏起了沉闷的鼓点，冲进了安禄山的兵营。火光四起，火油、火罐轰然炸开，马匹嘶鸣，粮草仓着火，映向天际。

“杀——”

安禄山兵营内，一名士兵高举火把，冲上烽火台。

晁风奔马疾驰，一箭射出，那士兵倒栽下去。

“打！”

西面的火光与动静大了，城外驻扎的郭子仪振奋精神，指挥投石机将成批燃烧的火罐投向洛阳城内。

火光把黑夜烧成白昼，城防司开始放箭，唐军登时尸横遍地。

安禄山深更半夜，接到战报，披着衣服冲出宫门，又听后方信使来报，大营被袭，匆匆登上城楼。

石块、利箭从城楼上犹如暴雨般倾泄下来。

“竖子大胆！”他暴喝一声，“军师何在？召唤死士！寻本王的刀来——”

黑袍巫师在城楼亮出阵旗，霎时间浓烟滚滚，鬼哭狼嚎。

无数阴兵破土而生。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吊桥狠狠坠下，嘶吼声音传出百里。

下一刻，城门垮塌，砸了下来，上千的阴兵混在黑雾当中，以万马奔腾之势冲了出来。

“城门开了——”郭子仪一马当先，冲在前头，“大唐十万精兵在此！逆贼安禄山速速受降——”

“找死！”安禄山冷笑一声，纵身跨上战马。

阴兵如同海潮般袭来，城墙上士兵纷纷将火把扔进油锅踹下去，火瀑倾泻而下。

郭子仪全副胄甲强冲过去，队伍被冲散。

巫师挥动阵旗。

阴兵一出城门，便形成方阵，将郭子仪军队团团围住。

战场上一片混乱。

行宫内脚步声越来越杂，迟瑞从枕头里摸出事先藏好的匕首，按在心口，掀了帘子探头出去。

纱窗外剑光一晃，一道鲜血喷溅上去。窗格被人一剑刺破，李庭瑄纵身跳进来，抓起迟瑞：“走——就趁现在！”

两人一起冲出行宫。

战事仓促，调度不及时，宫内到处的是胡乱奔跑的身影，一时无人顾及他们二人。

李庭瑄拉着迟瑞，只从小巷子走，直奔北门。

郭子仪带着身后两千精兵，奋力出剑强行突围，头盔已不知掉去了何处。

他愤怒无比，经行处全是被砍碎的残肢：“什么妖魔鬼怪！”

厮杀呐喊声不断。

短兵相接，阴兵不死不伤的优势顿时显现出来，能突围出去的唐军少之又少。

一个新兵被阴兵围住，歇斯底里的大叫，摸出腰间的火药筒，颤抖着手点燃了。

“不可！”郭子仪连声喝止。

四五个阴兵扑倒他身上，疯狂的撕咬。

随后，平地里一声炸响。火药筒炸开，扑上来的阴兵和附近的唐兵全部被炸飞。

郭子仪被个炸飞的阴兵砸中，又被大股热浪催逼，笔直摔进城门。

他一身黄金锁子甲，被火灼烧，烫得嗷嗷乱叫。

耳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出血，眼前世界陷入短暂寂静。

他挥舞着长枪，挑开拦路的阴兵：“杀进去——”

安禄山的阴兵阵被打开一个缺口。

城内逃难的平民越来越多。

阴兵追逐活物的本性被激发，开始失控，转而分散去逐向城内的普通人。

巫师黑蛰紧急变换阵旗。

安禄山身披战甲，亲自上阵，脖子上浮现出大片饕餮纹。

随着巫师阵旗狂甩，风沙走石，一片腥风涌动。

安禄山大吼一声：“真龙现世，天子在此！尔等叛军，速速投降——”

巫师以手杖在空中画出阵图，又将一金盏的血全泼上去，阵图发出暗红色流光，慢慢融化，如血瀑般朝着安禄山淋下。

安禄山狂吼一声，背后黑气升腾，分离出一条带血长着鱼尾的青龙。

青龙双目赤红，张牙舞爪，游动于战场上方，落下一层血雨。

“龙——”

“是龙！！天子——”

底下，安禄山的军队呼声大作。

唐军狼狈反击，骤见安禄山背后化出青龙，愈发军心溃散。

郭子仪大声喝道：“妖术！当今天子，即将御驾亲征，大部队马上就到，大家随我冲——”

他弯弓指向青龙。

安禄山洋洋得意：“真龙现世，本王才是真正的天子！”

李庭瑄拉着迟瑞，从巷子里穿出，看到青龙现世，猛地回头望向迟瑞。

迟瑞也看到了安禄山身上分离出青龙的全过程：“他……他为什么也……有龙？”

“假的。”李庭瑄迅速回了句，灵光一闪，许多事情瞬间融会贯通起来，“我明白了！他在盗用你的身份！”

迟瑞不解：“他……盗用我？”

李庭瑄打了个手势：“我去偷偷射他一箭。”猫着腰躲到堵矮墙后，弯弓一箭射出。

与此同时，郭子仪的箭脱弦疾飞。

两支箭一左一右，同时射中龙躯。

青龙在空中爆碎。

郭子仪精神为之一阵，趁机喊道：“真龙岂会被凡兵射杀？！安禄山妖术已破，妖龙被毁，尔等速速受降！”

安禄山暴怒：“大胆！谁敢冒犯天威！！”

李庭瑄一箭过后，拉着迟瑞，迅速闪入条暗巷。

“那条龙……外观与你当日，一模一样。”

迟瑞还未听明白李庭瑄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一个阴兵“嗷呜——”举着钢叉猛扑过来。

此时，唐军已冲进城近千人。

巫师更换指令。

阴兵散入大街小巷，无论妇孺老幼，见人便追，顷刻间城中尸横遍地，房屋熊熊燃烧，相继坍塌。

李庭瑄一剑削掉阴兵的脑袋，将他踹飞出去，单臂护着迟瑞：“走——”

沿途大乱，不少建筑都着了火。哭爹喊娘声、尖叫声、杀戮声到处都是。

人影幢幢，分不清哪些是唐军，哪些是叛军，哪些是平民，哪些是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