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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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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鹤笑道:“自家人,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迟瑞摇头:“他是正出,我是庶出……他一直,不怎么喜欢我……”

允鹤皱眉,他一直对民间所谓的正出庶出很不理解。都是自己的骨血,又不是在朝当官,还有什么正庶之分。

抬眼,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迟瑞半边脸高肿着,茫然无措的模样,就像只无助的小兽。

这一巴掌,确实打得狠了。

亲兄弟重逢,本该是件美事。想来迟珏这一巴掌是真把他吓懵了。

允鹤侧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他以前经常欺负你?”

他目光是暖的,声音也是暖的。

迟瑞指尖轻颤几下,往事涌上心头,莫名有几分惧意。

他抿紧了唇,用力抠着手指,半天才轻道:“没有……”

这两字刚出口,他声音就哽咽了。

迟珏这一巴掌,对比起往日他所受过的伤而言,并不太重。他本来就很了解他的个性,他本来就可以将内心掩饰得很好的。

然而,允鹤的声音却太过温柔,竟让他一瞬间觉得委屈起来。

他抽泣一声,便即强行忍住:“他……”

他飞快的转了脸,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经年的压抑让他学会忍气吞声。他不是没有抗争过,他曾经也想为自己据理力争,结果只换来父亲更加严厉的责骂,还有事后兄长的毒打。

童年的烙印烙在他心头太深,他失去了诉说自己委屈的勇气。

允鹤安静的等了他有会:“他怎么?”

迟瑞低头,双唇嚅嗫许久,用力的摇摇头:“没……没什么……”

允鹤两手轻搭在他的肩头上,默然看着他。

这种无言的陪伴不知过了多久,迟瑞终于忍不住,抬眼与他对视。

允鹤的目光温柔深邃,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令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小时候,两人一起坐在梅花树上看星星的情形。

便似广袤天地间有了一处灵魂的落脚点,迟瑞深吸口气:“我……”这一个字开口,他心中顿觉得酸楚难忍,身子抖了几下,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下就不可收拾。

他双手抱着膝盖,努力把脸埋起来,声音从压抑的低泣,到嘶声的抽搐,很快哭湿了大片衣襟。

允鹤看他哭得厉害,伸手去搂他的肩。

迟瑞生怕弄脏了他的衣物,本能想推。

允鹤手中力气加大,强行将他抱紧了:“在我这里,一切都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哭。”

迟瑞挣扎力道渐小,哭了好一阵,平静下来,趴在他肩头,断断续续:“他……一直觉得我是家里的祸害……如果不是我的画……他是迟家的少爷……我不该画那几幅仙鹤图……”他说到这里,又带了哭腔。

允鹤打断他的话:“小瑞,你只需告诉我,你心中的不快,却不用替那些让你不舒服的人找借口。”他说话的声音自胸腔中传出了,震得迟瑞耳朵痒痒的。

迟瑞慢慢抬起头:“可是……如果不是我的画,而是其他的东西……他说不定不那么恨我……”

允鹤拿掉他额上粘着的一片乱发:“他如何想,心思是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我要听的,是你的委屈。”

迟瑞靠在允鹤肩头上,深吸口气,终于慢慢说起来:“他一直都不喜欢我……认为我的母亲……勾引了父亲……在其他人面前,也时常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所以才是哑巴……七岁那一年……”

七岁那一年,暹罗国有个使者想托迟尚书将一尊玉佛转赠给当今皇上。玉佛做工精细,玉质又是上乘的,迟尚书便将它锁在阁楼里,准备隔日上朝进贡。

这件事,不知道怎的,就被十二岁的迟珏知道了,他拉了迟瑞,从房顶吊了绳子,偷偷溜进阁楼,去看那尊玉佛。

玉佛很漂亮,迟珏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最后竟起了偷的念头。

“这么好的东西,送给皇帝太可惜了。”

“我要能当皇帝就好。”

迟珏这么说着,心生一计。他与迟瑞商量,由他先爬上屋顶,再让迟瑞把玉佛拴在绳子上吊上去,最后,他再用绳子,把迟瑞拉上来。

迟瑞被他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连连摇手不肯答应。

不论迟珏如何不断恶语威胁,迟瑞就是不肯松口。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门外有人走过来了。

迟尚书为确保玉佛安好,深夜仍亲自开锁前来查看一遍。

听到开锁声,迟珏吓坏了,他一把推开迟瑞,自己先蹭蹭蹭爬上房顶溜走。

迟瑞摔了一跤,堪堪爬起来,就看到父亲那张愤怒的脸。

那一次,他在小黑屋里足足被关了三天三夜,又冷又怕,险些就饿死了。

回忆起这件事,他至今仍是心有余悸,肩膀无意识的颤抖几下,轻道:“我没有想过……要偷玉佛……”

允鹤点头,和声道:“当然。”

迟瑞头次在吐露心声之后得到支持与认可,心里舒坦起来,慢慢说起另一件事。

仍是那一年秋天,家里来了客人。兵部尚书夫人带着三岁的孩子到家里串门,带来一大盒礼糖。

她大概是喜欢孩子的,热情邀着小迟瑞和迟珏上前挑糖果。

迟珏拿了很多。

迟瑞不敢与他争先,直等他挑完了才上前,仔细选了一颗带有仙鹤糖纸的糖果。

迟珏看到他手上的糖,糖纸特别,又动了心思,上前要与他抢。

迟瑞平素里都让着他,那日却不知为何,一直死死攥着那颗糖,不肯让步。

迟珏恼了,狠推了他一把,握着拳头要打他。

迟瑞本能往后躲,却不小心撞到了兵部尚书夫人三岁的孩子。

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兵部尚书夫人忙着去哄,哭声仍是把迟尚书给惊动了。

迟珏看闯祸,马上辩道:“小瑞跟弟弟抢糖果,把弟弟推倒弄哭了。”

迟尚书本就不待见这个天生哑巴,又品行不端曾经有过偷窃经历的次子,听到这番说辞,顿觉脸上无光,不由分说先执藤条,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小迟瑞哭得浑身抽搐,却始终没有松开手里攥着的糖果。

最终还是兵部尚书夫人上前劝住了。

小迟瑞擦干眼泪,默默走到墙根底下,才发现那颗糖早已被他手心的温度攥得融化了。糖纸上的画也因为糊上了糖汁,变得模糊不清。

小迟瑞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心里忽然觉得,比挨了打还要难过。

他抱着膝盖,委屈的蹲在墙根底下,挖了个坑,慢慢把糖纸埋进去,就像埋掉了一段永远无法找回的记忆:我再也不吃糖了。

他心里这样想:我不能和兄长去争……

再后来……再后来家里就出事了……抄了家,迟家人,风流云散……

允鹤安静的听他磕磕巴巴的讲完一段又一段童年故事。

他可以想象得到,一个七岁的孩子,受了莫大委屈,把心爱的糖果埋在土里该是怎样的心情。

轻声道:“所以,你便不爱吃糖?”

迟瑞点了点头,这些压抑的经历讲出来,他心里忽然释怀了:“那时候……还小……其实现在记起来……都不算什么……”

迟瑞仰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允鹤哥哥……我好了。我们出去吧。”

“陪你去吃饭?”

迟瑞轻“嗯”了声:“哥哥他……也等久了……”

允鹤点头:“好。”又道,“再等一下吧。先擦把脸再去,头发也要再整理整理。他既是你兄长,又是久别重逢,你若这般模样去了,少不得他又觉得你对他不够尊重。”

迟瑞抹了把未干的泪水,今早的教训,他记忆犹深。多亏允鹤提了一句,正要下床打水。

允鹤已把湿毛巾递了过来。

迟瑞双手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允鹤又替他整了整衣襟,理顺鬓间的乱发,忽然笑道:“其实,人活一辈子,很难奢望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与喜欢。不论你兄长他是否喜欢你,总而言之,我们府里的这些人,包括绯羽,是真的都很喜欢你。相反,他们好像,都还不怎么喜欢你的兄长。这么比对下来,可还平衡了?”

迟瑞一怔,忽然恍悟过来:无论如何,上天待他仍是极其公平。即便迟珏真的不喜欢自己,至少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允鹤待得他收拾整理好,自怀中取出那枚指绣阁的小荷包。

打开,里头是一颗色泽温润的硕大珍珠。

看到这颗珠子,迟瑞先是一惊:“这颗珠子不是……”

允鹤侧头,有些诧异:“你见过它?”

迟瑞沉默。

允鹤将珠子托在手心:“此珠名唤九灵。我先前曾赠予一位故人,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重新拾了回来。这珠子佩戴身上,可消灾延寿。我一直想着把它送给你,却都因为种种事情就忙完了,幸而今日想起。”

迟瑞想要推,允鹤已经把珠子重新装进小荷包里,低头将荷包系在迟瑞的腰带上:“指绣阁的绣工是好的,这么看着就很好看。”

迟瑞伸指轻抚着荷包上的绣花:“……你……总是把好的东西给我……”

允鹤一笑,牵着他的衣袖下楼:“什么好的东西。这才算得上是件礼物,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都不算。你别当宝贝一样收着了。药,该用得上的时候还是得用。”指腹蹭了蹭他还未消肿的脸,“今晚睡前拿药敷一层,明日就能消。”

阿肥莫名其妙被扔到楼下,蹲了很久才蹲到允鹤下来。它自觉在众鸟面前失了颜面,飞扑过去,气势汹汹:“你刚才为什么扔我?!”

正要发作,忽然想起它仍肩负重任,爬上允鹤的肩头,两个翅膀捂着眼睛,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眼珠子却滴溜溜,透过翅膀的缝隙偷看:“允鹤,我今天被欺负了,好可怜!”

允鹤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重重“嗯”了声:“谁那么有本事敢欺负你?若是妖,我收拾他。若是凡人,那便是你学艺不精,罚辟谷一个月。”

阿肥:“……”愣了半晌,叫道,“你也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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