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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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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一座东西穿堂,仪门内有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门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内监将迟瑞引入堂屋:“哥儿先在这候着,等咱家通报一声。”

迟瑞无声点头,抬眼四顾。只见这屋内陈设异常奢华,临窗一张贵妃榻上铺着猩红毛毯,正面设着大红引枕,秋香色绣了合欢花的褥子。两边设一对梨木小案几,左边几上摆着文王鼎,右边几上摆着汝窑美人觚,里面插着时鲜花草。

地面上整齐摆了四张大椅,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两边又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看见迟瑞进门,马上有宫娥过来奉茶,又有宫人拿了软枕,与他靠背。

迟瑞不敢落座。

阿肥却大大咧咧蹲到那张贵妃榻上,左看右看,评价道:“别的都一般,就此处还不错,比暖春阁强些。”

约莫坐了一盏茶时间,适才出去那内监回来了,忙忙朝迟瑞招手:“皇上那边传饭了,哥儿快随我来。”

阿肥听说有饭,马上咻的一声,飞到迟瑞肩头,老实蹲着。

内监携迟瑞出后房门,由后廊往西。

但见前头崇阁巍峨,层楼高起,琳宫合抱,复道萦纡。正面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写着“承香殿”三字。

内监引着迟瑞拾级而上。

迟瑞一路低着头,快到楼梯尽头时,才发现上面一身黑衣蟒袍的守卫竟是晁风。

迟瑞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紧张的揪住自己披风上的毛边,咽了口气。

晁风身姿笔挺,目不斜视站在楼梯尽头的白玉护栏一侧,待得迟瑞从身侧过时才小声说了句:“不必紧张,萧允鹤就在里面,他会保你周全。”

迟瑞诧异的回头。

晁风已放远了目光,不再说话。

内监将迟瑞引入殿内,高声宣道:“皇上,萧国师家眷带到——”

殿内有人沉沉一声:“知道,退下罢。”

内监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迟瑞低着头,正不知所措,又听那人问道:“你便是萧国师的弟弟,模样倒是俊秀。过来罢,你兄长可是候着你候得久了。”

迟瑞心头茫然:兄长?……

抬眼,只见殿内已经摆下数张沉香木案,上面设着杯箸酒具等物。每张案桌前均有两三个宫娥煽风炉煮茶烫酒。

正殿中央一张案几,端坐着个身着龙袍之人,料想便是当今天子,适才与他说话之人。

天子一侧,是杨妃的坐席。

允鹤端坐在李隆基下手的第一张宴席上。

再下来,一右一左便是杨国忠与安禄山。

迟瑞眼神余光瞟到杨国忠的身影,脸色顿时白了。他留意到,允鹤身侧尚有一空位无人入席,却不敢就此走过去,悬着一颗心站在原地。

允鹤见他来了,起身去迎:“今日天寒,怎的不多穿件衣服?”

迟瑞今日一整日均在云雾当中,此刻看到允鹤,心里方才安定些了。

还未说话,便听李隆基大笑开口:“萧国师,适才一路上,朕问了你多次,可要什么封赏,你都推说要等你这位幼弟到来,如今他已来了,想要什么,你大可开口向朕要。”

李庭瑄适才听允鹤言谈中提到自己的弟弟,此刻看到迟瑞进来,不由多看几眼,只见这少年双眸纯透,如小鹿一般的存在。

暗忖:这般气质,倒像是一家人。

允鹤携了迟瑞的手往前几步:“你随我来。”朝着殿前天子微一拱手,“其实这少年与我并无血亲,他乃前尚书郎迟明玉之子迟瑞。”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俱是一震。

杨国忠脸上顿时变色。

他决没想到,这个由他亲自开了条子插队进来的少年会真的当上国师。而他当上国师之后的头一件事,竟然是来翻他的旧账。

李隆基微皱了眉。这些来甄选国师的人,怎的个个都另有目的,头一个弹劾安禄山,此番又来弹劾杨国忠。

允鹤面色从容,对众人反应显然并不意外。

迟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抖了下,似迫切想从中抽离。

允鹤反掌将他动作压下,继续说道:“昔日迟尚书被杨相国以书画谋逆之罪判刑,家眷或是变卖,或是流放。这少年与我颇有机缘,被我救下后便一直跟在我身边。虽可衣食无忧,却终究是戴罪之人,入了贱籍。皇上问我要什么封赏,是否有所求,那我所求便只有一事。当年迟尚书书画之中是否有谋反之意,功过是非已难追溯,纵有过错,罪不及其后裔,便请皇上恕了小瑞无罪,让他脱离贱籍。”

他话刚说完,迟瑞脸色惨白,用力挣出自己的手,急切的摇了摇头。

他记得很清楚,当日被抄家时,家中老管家曾替父亲申辩过几句,结果当场就被羽林卫用刀柄敲碎了一口牙,打了个半死。

允鹤并不看他。他的站位比迟瑞略前了半个肩头,一脸的泰若自然。

杨国忠脸色一变再变,终是忍不住开口:“你……简直荒谬!谋逆之罪,乃诛九族的大罪,吾皇仁慈,仍让他留下后裔,已经是开天恩了!”

杨玉环忧心忡忡,偷看了眼李隆基的脸色:没想到这新晋的国师,竟是冲着自家哥哥来的。与虢国夫人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均是一脸愁容。

安禄山看到允鹤矛头竟是直指杨国忠的,倒也乐见其成,插话进来:“我是胡儿,不怎么识字,却也时常觉得那因为一幅画,几个字的意思就把人当做反贼的事情,甚是荒唐。是以似我这般不会说话,心直口快之人,在这朝中,是时常惶惶不可终日的。”

李隆基这几年沉湎美色,将国事大半交与杨国忠打理,虽知道他其中一两件事做得荒唐,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久,他喟然一声:“国师所言有理,此事年代已经久远,功过是非皆不足论。朕一诺千金,便依国师所言,迟家后人,理应是无罪清白的。”

杨国忠仍道:“皇上,此事万不可如此开先例……迟明玉,他以仙鹤图寓意福寿绵长,与日月同辉,便是要觊觎我大唐江山……”

李隆基摆手:“仙鹤延寿图,民间比比皆是。况且,朕若没记错,《战国策》里有一篇邹忌讽齐王纳谏,就连齐王亦能做到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我大唐物华天宝,民风开放,倘若真有对朕不满者,朕岂非更应当效仿先贤,认真聆听一下他的意见。如今朕非得没有聆听,反倒令人满门抄家,岂非是朕之过?”

杨国忠忙道:“皇上乃天子,岂会犯错?”

李隆基摇头:“非也,天子也会犯错。朕老了,这些年,时常想起迟尚书当年锦绣文章,心中亦是十分怀念。”叹了口气,“国忠,此事便算是朕错了,还迟家一个清白,你看如何?”

杨国忠闻言,不敢再申辩,垂首道:“皇上圣明,一切自有圣裁。”

李隆基笑了笑,对迟瑞说道:“迟尚书之子,今日朕便还了你一个清白,此后,你便不再是戴罪之身,与常人一般。”

迟瑞怔住,怔了半晌,他紧紧抓住允鹤的袖袍:“允鹤哥哥,我……”

允鹤回头,冲他粲然一笑:“如何,我说过会替你平反。”

迟瑞不作声,泪水在眶里不停打转。他绝没料到有一天,他会站在天子面前。而天子说他无罪。

他激动的有些难以置信,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杨国忠冷声道:“皇上赐你无罪,还不谢恩!”

迟瑞上前一步,抓住允鹤的双手,认真道:“谢谢……”

李隆基:“……”

杨国忠:“你……”

这少年全无面圣经验,杨国忠令他谢恩,他本能便以为是要感谢应谢之人。

允鹤笑了笑:“不必谢我。”

李隆基心胸豁达,倒也并不计较:“无妨,此事本就是朕不对在先,倒累了你一家人。你不在心中骂朕,已是难得,又何来什么恩要谢。”此事说开,他又笑起来,“国师,此事朕已自承不对,朕命你要封赏,适才这一件便不算,你重新开口要一件罢。”

允鹤淡道:“便只这一件事,再无其他。”

李隆基道:“君无戏言,朕既答应了要赏你,自然就是要赏的。”

允鹤道:“我乃修行之人,无欲无求。倘若真要什么,就请贵妃娘娘把头上的白玉簪交还给我。”

“哦?”李隆基颇有深意的侧头,看了眼杨妃鬓上的簪子,“朕让你问朕要封赏,你倒问了娘娘。”

安禄山朝允鹤睨了眼:这少年适才还将矛头对准杨国忠,这会却又转头当着天子的面,去讨杨妃的鬓间钗环。瞧他模样,倒不似急色之人。

杨妃娥眉深锁:适才听这少年言辞,显是对哥哥颇多不满的,这会子他却来讨我鬓上发簪……他若对我存着几分好感,倒不必担心他会与哥哥为难了。

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玉簪,这根簪子,她虽颇为喜爱,但若为着整个杨家,却是值的。

含笑道:“难得国师喜欢臣妾的簪子,一点俗物……”

阿肥听允鹤提到簪子,一眼便认出杨妃发上所簪乃是允鹤的天玑白玉簪:“什么俗物,此乃仙家之物,尔等凡人也配……”

允鹤摆手示意它不要说话。

其余人先前见迟瑞进来时抱着一只胖鸟,只当他少年人玩心重,饲养宠物。此刻乍闻阿肥开口说话,俱是一惊。

允鹤释疑:“此鸟随我修行已久,会通人语,诸位不必太过惊讶。”又道,“这根簪子,本是我的旧物。对娘娘而言,兴许只是一件玩物,对我而言,却是一件防身利器。”他说完,一扣指,真气漫出。

杨妃鬓上的白玉簪受到感应,亮起七彩华光,发出声有如鹤唳般的共鸣。

杨妃大为窘迫。

李隆基却好奇起来:“国师旧物,如何会到了这深宫之中?”

允鹤随口道:“出门忘带钱,将它抵了出去,至于如何能到这深宫大内当中,我也不得而知。”

虢国夫人道:“既是如此重要的物件,为何随意就将它抵了?”

允鹤淡道:“并非随意,只因有更重要的事情,故而值得去换。”

虢国夫人抿嘴一笑:“普天之人能用银子换来的东西,皆不过俗物,有什么值得以仙家之物去抵?”

允鹤言简意赅:“有。”

虢国夫人被他一个字堵了话头,大感无味。

李隆基身子前倾,显然十分有兴趣:“这俗世间,有何物值得国师如此珍视?”

允鹤笑看了迟瑞一眼:“人。”

李隆基挑眉:“人?”

允鹤正色道:“六道之中,唯有人有七情六欲。也便是如此,才有红尘三千,如此热闹。”

李隆基点头:“有理。”又向杨玉环道,“玉环,此物既是国师旧物,你看……”

杨妃强笑着,柔声道:“既是国师之物,又是仙家之物,玉环不敢独占,自然要还给国师的。”她说完,抬手将玉簪取下,“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允鹤道了声谢,接过簪子。

李隆基便道:“好了,说了这半天,想来大伙也该饿了。这便入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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