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至,今年的春天,似乎不会再来。
千山染雪,万里飘白。
废弃的木屋里,寒风从各个角落不遗余力的钻进来。
江离尘坐在黑暗中,一场大战,让他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逼近极限。然而,他的脊背却始终挺得很直。
天色渐渐亮起来。
屋内的景象逐一明朗。
谢挽容睁眼,率先看到了个破了洞的茅檐。
落雪已停,透过这个洞,可以看到外头灰蒙蒙的天。
“天亮了……”
身下的木板床硬邦邦的,嗖嗖透着凉气。
谢挽容下意识活动了下肩膀,发现受伤的左臂处被人垫了一层薄薄的褥子,伤口不至于被硌得太疼。
轻吸口气,她翻身坐起。
她身上的伤本就不重,加上本身内力充盈,休息了这一阵便觉无碍了。
“师妹。”身侧一声轻唤。
谢挽容转头,对上江离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脸色比之昨夜,似乎又差了几分,满脸困顿,唯有那双乌黑的眸中仍有晨光闪烁,笑意微含:“师妹,你醒了。”
“嗯……”
江离尘伸手,似想扶她一把。
他的手指冷得像冰。
谢挽容本能躲开:“做什么?!”
江离尘伸出去的手略略一僵,慢慢收回,微感怅然的叹了口气:“师妹,你觉得好些了么?”
谢挽容极不自然应了声,问道:“容城县……如何了?”
江离尘犹豫片刻,答道:“城破了。”
“嗯。”谢挽容点点头,这个答案,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她微屈起双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了,眼神有短暂的放空。
江离尘静坐在旁,仔细看着她,目光谨慎且小心。
过了有会,谢挽容主动转移话题:“昨天夜里,我不是让洛洛带着你走?你为何中途又折回来?”
江离尘一怔,料想她的情绪已然平复,展颜笑道:“师妹先前不是答应,要治好我身上的伤,同我一道回汴京吗?我身上不好,又怕死得很,想着若没有师妹同行,身边连个照看我的人都没有,岂不难过?为此,还是折回去同师妹一起更为安心。”
谢挽容看他脸上带笑,便知他这番话不尽不实。战场之上九死一生,江离尘是惜命之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胡编乱造向来是此人强项,谢挽容也懒得与他较真,跳下床去:“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离尘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哪个猎户废弃的房子。”
谢挽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去看外头的雪景。
一片苍茫静谧的白。
不同于昨晚铁与血的交响,眼前琉璃世界,干净透彻,恍如隔世。
再过几天,新雪就会把旧雪覆盖……同样会被掩盖的,是容城县城破时的斑驳的血渍……
谢挽容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若非亲眼见到了战争,谁会知道战争的残酷?
身后,江离尘忽道:“师妹,你要不要喝点水?”
谢挽容没有回头:“我不渴。”
江离尘又道:“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过身。
谢挽容回头,心中着实诧异。
在她的印象里,江离尘一贯高高在上,是绝不可能主动去照顾旁人的。
面对对方忽如其来的热情,她反倒不好再冷着一张脸:“你……谢了。”
江离尘一手支着床沿,扬唇轻笑:“不用谢。师妹,既然你也饿了,那就去煮点粥吧,正好,我也饿了。这屋子的厨房有些陈米,水缸里却已经空了。”
谢挽容:“……”暗叹自己实在想太多了:江离尘便是江离尘,又怎么会为她烧水煮粥?不支使她便算不错了。
“你既是饿了,为何自己不动手?”
江离尘眨眼,理所当然道:“我不会呀。”
谢挽容一口气堵在胸口,终是忍了:“我去煮粥。”
她先烧火煮化了一点雪水,再以水淘米煮粥。
这屋子的主人留下的物资极少,除了米缸里的一点陈米,谢挽容找了许久,又在煤灰底下摸到两个鸡蛋。
她把鸡蛋打到粥里,勉强煮成一锅蛋花粥,刚端出去,便见江离尘趴在床沿,一动不动。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她放下粥碗,疾步走过去。
“江离尘?”触手大片冰凉。
谢挽容这才发现,他身上只余下单衣,原本那件皱得像破布一样的外衫被他脱了下来,放在她适才所睡着的硬板床上,刚给她垫过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