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容一阵无言,强行将他抱到床上,又给他重新披上外衫,才发现,他适才所坐的地方正对纱窗上一个破洞,寒风便是从这个洞里直灌进来,冷得彻骨。
回头去关窗,一时半会却找不到什么东西来堵这个破洞。
谢挽容担心把他给冻死了,只得自己坐到他刚才所坐的位置上。
伸手去搭他的脉门,摸到的却是一大片血,谢挽容撸开他的衣袖,又发现他左臂上一道接一道,全是细细的刀口。
这些刀口,少说也有一二十道,伤口仍在渗血,血肉模糊。
谢挽容拼命回忆,也想不起来昨晚江离尘究竟是何时折回战场,又做过些什么,臂上才会有这些伤。
若是与人力斗杀敌,这样的伤口又未免太细。
然而有一点她是肯定的,即便她心里不太愿意承认:在最后关头,他确实出手救了她。
只是以当时的情形,他一身武功尽去,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从千军万马中闯进闯出?
谢挽容想不明白,也无暇去想。
这几日,她身上所携带的药物早已告罄,只能先行替他点穴止血,又胡乱包扎起伤口。
从白天守到傍晚,江离尘始终昏迷不醒。
期间,谢挽容给他施过两次针,又喂了几遍粥,每次均被他吐了出来,碗中尽是紫血。
再摸他的脉弦,也是前所未有的古怪,便似习武之人真气岔了气道……
然则他内力全失,又怎会有真气走岔这一说。
如此再熬得两个时辰,天已经全黑下去。
江离尘却仍未有半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谢挽容一颗心沉了下去。
纵医术再高,她手上无药,亦是无计可施。想要到附近的镇上买药,然则这小屋极冷,她若一走,怕是药没买回来,人就已先冻死了。
如此反复纠结了好一阵,谢挽容终是咬牙,背起江离尘乘夜寻路出谷。
行了一个多时辰,才见着一个小市镇。镇上并没有客栈,也没有药店。
谢挽容又背着江离尘,向西行出二十余里,终于寻到一家简陋的小店。
店内没有伙计,只有店主亲自招呼客人。
谢挽容向店主要了一个暖炉,又额外多要了一床厚棉被,许了一锭银子,将江离尘暂时安顿下来。
然后,她独自一人,匆匆赶往药房买药。
此时天色已晚,将近子时。
这镇实在太小,加之容城县被攻陷的消息已不胫而走,镇上十室九空。唯一一家药店也关了门。
谢挽容拼命敲门,许久,才有应门之人。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到敲门的是个年轻姑娘,倒不怎么提防,只是满心不悦。
“这么晚吵吵闹闹,是要做什么?”
谢挽容情知江离尘身上的伤已是万分凶险,随时可能断了一口气,顾不得礼数,提高声量:“店家,我买药!”
那郎中嘟嘟嚷嚷:“来药店自然是买药,难不成来吃面?”不耐烦的披起外衣,挪开块门板,探出半个头,“今日晚了,明儿再来。”
谢挽容一手卡在门板上,不令他重新上板:“店家,帮帮忙,我急着开药救人的。”
郎中关不上门,只得侧身让出条道:“买什么药,先过来这边把脉,给你开方子。”
谢挽容忙道:“不是我要看病,是我一位……朋友病了,我来给他买药。”
药店老板不高兴了:“甭管谁病了,都得先送过来我这里就诊,然后才开方子拿药。”
谢挽容耐着性子解释:“……我那位朋友病重,不宜见风。我有方子,念与你听。”
药店老板瞌睡未醒,听话只听一半:“出诊五两,诊金先付。”
谢挽容听他啰嗦许久,心烦意乱,锵然拔剑往柜台上一刺:“哪来这般多的规矩,不过是买你几副药而已。”
她本不是易怒之人,然则此时此刻,她忧心极重,这忧心里头,又夹杂着有内疚和困惑的成分:她想不明白江离尘为何拼死去救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坐在那里挡了一夜风,把外衫脱下给她垫伤口……
就算是作戏,也没有人会真的不顾自己的性命,把自己给演死了……
唉,这人,行事完全不按常理。
那郎中看她亮剑,倒是一下惊醒了:“女……女大王,有话好说……小店利薄,没什么银两。”
谢挽容索性板着脸:“谁要你银子!我要拿药!”她飞快报出一串药名,里头不乏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
郎中这会倒是乖觉了,二话不说就去取药。只是有几味药,店里实在没有。
谢挽容也不追究,直接付了银子,拿抓起药往客店跑。
药煎很快起来。
小地方的药材都不算好,况还少了几味,自与落月派的提炼的丹药不可同日而语。谢挽容托住江离尘的背心,慢慢喂他喝了口,所幸这一次他没有吐出来。
谢挽容心中略宽,又喂他喝了几口后,察觉他脉弦有所增强,跳动也正常了些,知道这方子算是用对了。
把暖炉拨旺些,又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谢挽容暗自寻思:眼下要救活这人定是要用好药……然则这附近沿途均是小镇。以江离尘目前的身体状况,快马赶路并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