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对幸福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小小的江户川乱步想。
他穿着黑色的,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外套,套着一条黑色短裤,脚上踩着一双往日里总是被擦得锃亮的小皮鞋。
此刻他的小皮鞋上沾满了一鞋头的灰尘,仔细一看,就连穿在皮鞋里面的袜子也一高一低,如果翻开他的外套,看他打在胸前的领带,你会看到一前一后的领带长短不一。
这一切都糟透了。
小小的江户川乱步想。
他坐在一把折叠椅上,脚不着地,悬在空中晃晃悠悠,时不时就有一个两个,或是一群穿着黑西装或深色和服的男的人女的人走到他的面前,手里或攥着一张折成三角形的手帕,或什么也不抓,只把手垂在身体两侧紧紧握成拳头。
他们走到他面前,絮絮叨叨说了几句不知所谓的话,对他身上穿的乱七八糟并不贴伏的衣服大加赞赏,仿佛在这种场合,穿成这样的江户川乱步和他们想象中的形象一模一样,露出一副皱着眉挤着眼的表情,便点点脑袋,头也不回的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这一切都糟糕透了。
江户川乱步皱着眉。
如果是妈妈,就会一边带他去整理衣服,擦掉鞋子上的灰,调整好领带的长度,将过长的袜子给折起来。
可现在没有人这样对江户川乱步这样干,他们将小孩的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尽收眼底,认为他这样的打扮是合乎情理的,是值得被称赞的,是孝顺的表现,符合他们认为的“伤心欲绝,难过到无法呼吸”的形象。
“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遭受如此大罪。”
“听说是刹车片出了问题。”
“是意外吗?江户川先生在工作上那样显眼,总是会有人对他恨之入骨的吧。”
“谁知道呢......”
“嘘,别说了,小孩还在呢......”
小小的江户川乱步听着耳边传来的小声又嘈杂的声音,忽然双手一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一股扑面而来的恶意将他全须全尾的包裹起来,好在他被养育的迟钝,只觉得难受,却不懂难受的理由。
困惑的江户川乱步皱着一张小脸,跑到建筑物的后面,这里没什么人,只有落下的阳光依旧,清越的鸟鸣,还有一个嵌在地上用圆润的石头围了一圈的池塘。
江户川乱步蹲在池塘边上,伸出脑袋去看池塘里慢慢悠悠着移动的红白相间的金鱼,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夏日庙会里会出现的,充满了所有日本人对夏天幻想的金鱼。
是几乎所有生活在光怪陆离的那个时代里的小孩都有过的那种金鱼。
江户川乱步以前也有一条这样的金鱼,他对这条金鱼的印象不是很深,只记得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爸爸妈妈还有他,他们一家三口刚刚从东京搬到乡下的时候,正巧赶上了村子里的夏日祭典。
刚刚搬来这里的江户川乱步并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从紧凑一点的房子换到了不那么紧凑房子里。
他贯来不爱同那些流着鼻涕,手心总是黏黏的同龄人一起玩耍,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宁愿去读无聊的学校发的课本也肯”的程度。
总之,每每这种拒绝的时候,母亲总是会露出叫小小的乱步看不懂的复杂神情来。
夏日祭对于这种几乎除了村口的杂货铺来讲,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大活动,是以几乎所有村民都动员起来,小小的一个夏日祭人头攒动,几乎将路给堵死了。
江户川乱步原本是又累又热,暴躁的想要原地打滚的,被母亲好说歹说,最后买了一碗淋上草莓糖浆的刨冰,又骑在了父亲的肩膀上,不用和热死人的大家挤在一起,这才开心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