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福泽谕吉想。
他曾经怀抱着胸中的大义,为了能实现心中的正义而挥刀。曾几何时他也曾走在这条理想的道路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洁的刀面上溅上的血迹变成锈痕。他握着这样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手指僵硬,只能死死抓住刀柄。衣角,鞋子,手指缝里,浸满了无数无辜和不无辜人的鲜血。有人对这样满身腥臭的他大家赞赏,有人咒骂他是政府的走狗。
他想起曾经立下誓言的源一郎,想起那些成为了梦想而淌下汗水的日日夜夜,想起家乡曾经许下过的诺言,不知打碎过多少把的竹刀。直到现在,福泽谕吉已经没办法那样轻易地放开手里的刀。
他拎着一把被锈迹侵蚀的几乎看不清原貌的刀,站在理想的终途末路里,找不到所谓正确的道路。
血的腥臭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指甲缝里洗尽的,于是福泽谕吉扪心自问。
我有罪否?
答案是什么,最后已然不得而知了。
因为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于是他得以从泥地里站起来,俯看那满地泥泞,有了能将其他人也从泥地里拉起来的力量。
人是只有在太阳底下才能真正的活着的,那些头顶着阴霾脚踩在泥地里的人,是终其一生都无法看到得到幸福。
我是何其幸运,遇见了一位好的老师,又是何其幸运,在命运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同行之人愈来愈多。
福泽谕吉双手拢在袖子里,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又可怜的少年。并没有因为眼前人的外貌而产生一点的怜悯。
很多时候,目之所及的东西,并不是事情的全貌。
记忆之中,有人这样缓缓道来。
心存善意之人,便是和我,和我们是一样的。
福泽谕吉想。
他收回打量少年的眼神,最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乱步,”
被点名的人臭着一张脸,故意撇开脑袋,却还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闷响,全当作是回应了。
福泽谕吉并没有责备乱步的小脾气,他阖上眼,“他是否是出于本意而来到侦探社寻求帮助、”
“是否因为异能而被迫选择现在、”
“是否、”
福泽谕吉顿了顿,“是否有非出自本意,而失手杀人过......”
太宰治一言不发的围观着,他手底下按着的芥川龙之介,原先还因为姿势而少有别扭的挣扎,在听见福泽谕吉的提问后就彻底不动了。
他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安静的听完了全程。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在他胸口游荡。
芥川龙之介第一次看清楚福泽谕吉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罗生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欢欣鼓舞了一刹,却又在‘人间失格’的接触下安静下来。
整个侦探社安静极了,静的太宰治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想什么呢?
没人会知道。
那双鸢色的,宛若枯叶般的眼睛里,是芥川银看不懂的情绪。
在几个新认识的兄弟姊妹之间,她虽没提过,却是最怵这个哥哥的。
芥川银缩缩脑袋,听见江户川乱步沉默许久后的声音。
“......是。”
*
准备好的食盒放在一旁,谕吉脱下身上的围裙,刚要变成方便的体型,却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地板开始天旋地转。原本漂亮的原木条纹像是被什么东西扭曲了一样,变成一个一个叫人昏头转向的漩涡。
谕吉撑着身旁的桌子,努力晃晃脑袋,试图叫眼前的场景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却不想一个用力过头,眼前直接一黑,谕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就这样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