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向枝一时间也觉得江迟暮并不像裴空逐经常在他耳边说的那样,是什么谗言逆臣。
江迟暮微微向他行过一礼,带着江砚就要离开。江砚之前一直杵在旁边不说话,直到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小声的说了一句:“江南的土质如何呀,太子殿下?”
秦向枝脸瞬间又烧透了,虚虚的望了他一眼,江砚只是轻笑了一声,便赶紧跟上了前面江迟暮的步伐。
江砚回到客栈,走到自己房门口,看见薛亭宴立在那儿:“少主,你回来了,小将军在里头。”
江砚轻叹了口气,天边快要吐出鱼肚白的颜色,看来今晚注定是睡不成了。
江砚推门而入,看到裴空逐正在收拾行囊,并不是像他原先所想象那般,过来找他兴师问罪的。
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江砚默默地看着裴空逐将他的衣服收拾好。江砚险些忘了,是他担心自己住在那个古怪的客栈会出什么事儿,才把他带到这来的。
裴空逐收拾完行囊,看也没看江砚一眼,就径直走向门口。
“等等!”江砚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他。
“今日傍晚时,你说有话要对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叨扰到江公子和家人团聚了。”裴空逐心想的是一回事,可说出来的却是一回事。他本来只是想来收拾个东西,如果要是能够碰到江砚,便想着跟他低个头算了。可看着他跟江迟暮浓情蜜意并肩相伴着走回来,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话也不想好好说。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薛亭宴扣了扣门:“少主,柳休渐来了。”
裴空逐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往门外看去。
刚到此处时,他就派人回江南向他阿娘确认他姑婆的所在地,他实在不相信他姑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会住在那青楼里面。可回信里,裴老夫人说消息准确,他姑婆确实就在那座醉花楼中,顺带还告诉他,他姑婆裴休渐因为当年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如今改了柳姓。
当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是他见过,阿欢的那个姐姐时,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您是柳休渐?您住在那醉花楼中?”
柳休渐一进门便看到了他们俩,不过救阿欢的时候,一直都是江砚在与她沟通,她对裴空逐的印象不如江砚那么深刻。见他这般询问,她也坦然承认。
“那……那您可是当今骠骑大将军裴泽楷的姑母?”
柳休渐稍想一想,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又重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裴家人了。
裴空逐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疼。找人打听了这么久,居然和江砚找的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人他早就见过,只是他一直把她当成阿欢的姐姐。
“你和裴家……是什么关系?”柳休渐不由得问了出来。
“我父亲是裴泽楷,按辈分,应当称您一声姑婆。此行正是奉我父亲之命,来接您回去的。”
柳休渐看着裴空逐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些变化,像是透过他看到了时隔很久很久的事情。
沉默良久,柳休渐才低声开口:“我是被裴家赶出来的,如今哪还有脸回去。当年我被裴家赶出来,你父亲也明里暗里帮了我不少,如今还能想着我,这份情谊,实属不易。”
抬眼看到裴空逐,她黯淡的眼神却又亮了亮:“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你父亲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后来听闻他成亲,我也去过那一次,只是当时他身为新郎官儿实在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说两句。没想到如今他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岁月催人老啊!”
“可您却没老。”裴空逐至此才真正相信了江砚那日所说的。
柳休渐轻轻摇了摇头,走到裴空逐的面前,拉起他的手,又看了江砚一眼,说道:“孩子,你过来,我还有话想对你说。”柳休渐朝着江砚招了招手。
江砚乖乖的走过来,柳休渐也拉起他的手:“方才我在殿中所说的话,是对他们说的,接下来这些话,却是想要对你们说的。”
“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长生,我从那个山洞出来,回来之后便不能再食五谷,只要一吃便疼得死去活来,只能靠一些果子和水续命。”
柳休渐像是自嘲般的摇着头笑了笑:“这样也并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了吧。”
“所以,我常常在想,长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我要看着我的父母、丈夫、朋友甚至孩子都一一离我而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孩子们,听我一句劝。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你们活在这世上能够吃饱穿暖,还有三两知己好友能够嘘寒问暖,就已经足够了。”
“若是贪求的太多,会受到上天惩罚的。这世人哪,总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才想回头。醒悟却为时已晚。”
柳休渐说完时,发现裴空逐正死死的盯着江砚的眼睛,眼神中晦暗不明,不知道含着的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