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迟暮似乎还在犹豫,江砚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义父若不让我去,难不成想让萦怀去么?”
“上回也是这样,明明有了长生的消息,义父却不告知我,是义父觉得我不如萦怀有用,帮不上义父的忙,还是说,义父已经不再信任我了……”说着说着,江砚竟然有些哽咽,这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
可这几日江迟暮的态度确实让他觉得有些委屈。
“阿砚,你在想什么呢?!”江迟暮走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把他拥进怀中。
良久,江砚才听到从头顶传来一句“我亏欠你太多了,不想再让你以身涉险。”
“我不怕。”
“我怕!”
像是很久不曾跟江砚好好说话似的,江迟暮闭了闭眼,说了很多:“阿砚,你知道吗,自从半年前那次失误之后,每每午夜梦回,我总是看到你浑身是血,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无论我怎么叫你,你都不曾给我半点回应。”
“现在一提到‘长生’这两个字,我脑海中就全是那次你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我不敢再拿你与这两个字有半点交集,阿砚,对不起……”
江砚的思绪也回到了半年前。
半年前,太师府上突然来了一个道士,自称是从东瀛而来,说自己已然寻到了“长生”之法。江迟暮多年来也派过许多人去各种地方寻各种得道之人,只要有能助他得“长生”者,即可保那人荣华富贵,安然一生。
碍于太师府的权势和江迟暮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没有人敢到他府上招摇撞骗。
这道士便是第一人,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剖开想要长生之人的胸口,在他的心口种下特定的蛊虫,那蛊虫便是长生之物,只要那蛊虫不死,人的躯体便可长存不灭,由此便可得长生。
江迟暮起初也并不相信:“长生一事不可一蹴而就,如何能保证是因你的方法而得了长生,难不成要供你在我府上住个几十年不成?”
可那道士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实不相瞒,江大人,我的师父正是誉鹤道长,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江迟暮听到“誉鹤道长”这四个字,他突然想起来了。十年前他曾到过东瀛洲,慕名而去寻了这位道长,托他寻找“长生”之法。
其实江迟暮想要的并非是真正的长生不老,他只是想解开他身上那个可恶的诅咒罢了。
他在出生时,就被祭司殿的那群人喂下了毒药。这是一种古老而恶毒的毒,祭祀者称之为上天的诅咒。
被喂药之人此生须要抛弃七情六欲,否则便会加速身体的衰老。越是情深,越会加速衰老。即便是十来岁的少年,看上去也会如耄耋之年的老者一般。可即便如此,被上天诅咒的人也活不过天命之年。
“江大人,你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相信你也一定能够清晰的感知到那诅咒的并发之症有许多。只要用了此法,不必等到天命之年,不出一月,你的身体状况便会得到好转,不会再长白发,也不再有那些并发症。”
那道士说自己受他已故的师父所托,算是来替他师父完成未了的遗愿,坚称有九成的把握。江迟暮不愿错失良机,彼时,他望向了身边的江砚。
江迟暮第一次在路边见到这个孩子时,那一带正闹蝗灾。江砚流着血,和江萦怀从一片麦地中走出来,手里拿着被蝗虫咬过的麦穗。
路上的行人为了躲避蝗虫,皆是行色匆匆。他们两个小孩儿就坐在路边,但是没有蝗虫靠近他们。
江迟暮那一刻便隐隐察觉到这孩子是什么人。
传闻只有祭祀殿一脉,天赐神血,以致于血液能够驱赶蛇虫毒物。
也是出于此,江迟暮把他们捡回了家。然而经过重重验证,和自己拥有同一种血脉的却只有江砚一人。
在刚得知江砚跟自己同样出身祭祀殿时,那时的江迟暮毫不犹豫地也给江砚喂了那种药,在他身上种下了和自己一样的诅咒。
江迟暮那时候只把江砚当做一个能够替自己解毒的实验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聊以□□的方式——这世间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深受这样的折磨。
道士所提的方法确实有些冒险,但江迟暮也派人去调查过了,此法来源于东瀛洲上一个古老的传说,各种典籍中也曾有过记载。
而江迟暮接触不到其他祭祀殿的血脉,在他身边的,就只有江砚。他们的血脉与普通人不同,在普通人身上实验,即便成了,在自己身上也不一定能成。
江迟暮犹豫着,江砚知道义父开不了这个口,于是便只能由他先开口。江砚知道,如果不陪着义父试一试,他们日后一定会后悔。
江砚语气坚定,态度果决。江迟暮也派人调查了那道士的背景,跟自己的仇家们毫无干系,也确实是自东瀛而来,确实有几分可信之处。
江迟暮别无他法,只能答应让江砚先做尝试。
种下蛊虫的第一日,除了那道伤口外,江砚并没有感到不适。接连下来的几日,他好好换药养伤,伤口似要有愈合之迹。
但江迟暮没想到,他的急于求成和一时轻信会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