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七个日头上,江砚突发高热,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也开始溃烂。江迟暮心焦火燎,在太医为江砚诊治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去找那道士,但人早已不见踪迹。
江迟暮事后不遗余力的把那道士给找了出来,江砚昏迷了许久,他不知道义父是怎么处置那道士的,只是听说那夜府中像是遭了鬼一般,惨叫连连,可第二日却一如往常,不见半点血腥影子。
碎尸万段也好,挫骨扬灰也好,无论如何也泄不了江迟暮半点心头之恨。
那道士确实是誉鹤道长的徒弟,他此行正是为他师父报仇。誉鹤道长受江迟暮的压迫,不得不终日为他寻找破除诅咒的办法,东瀛洲的人都说他是收了江迟暮好处,修道之人竟也委身于纸醉金迷的尘世。
受尽了世人的指指点点,道长也自觉有愧师门,最终抑郁成疾而离世。
“江迟暮,我真是没想到啊,你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毒,竟也对他人下此毒药。那孩子也是可怜,竟然还肯死心塌地的跟在你身边。你为了达成所愿不择手段,怎么?如今看着他命若悬丝生不如死,你又于心不忍了?少在这儿装出一副是为他报仇雪恨的样子,你要杀我,无非就是因为我骗了你。老天真是有眼,活该你这一生六亲无靠,孤苦伶仃……”
江迟暮继续抱着江砚,他的身量比江砚颇高一些,将下巴蹭了蹭江砚的额角,那道士的话不知为何又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像是阴魂不散般,挥之不去。
江迟暮也十分懊悔,不仅懊悔那时候被“长生”蒙蔽了双眼,让江砚以身试法,他更后悔的是,他不该喂他吃下跟自己一样的药,让江砚也深受这诅咒之苦。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对于江砚,自己竟不知何时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十年之久啊,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在每一个被疼痛唤醒的清晨,江迟暮都在想着,江砚也正和自己一样,对他所有的痛苦切切实实的感同身受,冥冥之中仿佛彼此就是对方唯一的陪伴。
他无法抑制的情感不断翻涌上来,可是身体发出的信号却又强迫他不得不迅速浇灭它。他不能爱江砚,同时也让江砚爱不了自己。
而这苦果是却他自己亲手种下的。或许那道士骂得对,活该他这一生六亲无靠,孤苦伶仃。
“义父。”
江砚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脖颈间,灼热而滚烫。他不动声色地抹去,继而轻轻的唤了声。
“不怪义父,是阿砚自愿的。”
江砚稍稍退后,目光扫过江迟暮隐藏在乌发间的银丝,抬手轻轻摸了摸,与之四目对视:“让我去吧。”
寂静无声的夜里,江迟暮听到自己迟钝而缓慢的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将军府。
裴空逐正在床上找着什么。摸索到床的一角时,他果然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江砚所说的那块手帕。
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并无别样的花纹,也没有什么题什么情诗艳词,就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块蓝色手帕。
“这也不像是姑娘家送的东西啊。”裴空逐把那一块手帕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自言自语道。
“哪个姑娘家送的?”
裴空逐回头,见他阿娘正站在门口。他赶紧把那块手帕藏进袖子里,动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没什么,阿娘深夜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裴老夫人也不追究,说起她的正事儿:“你可还记得你父亲有位姑母?”
裴空逐在脑海中寻了一遍,倒是也听父亲曾经提起过这么一个人,但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他那位姑婆的样子。
裴老夫人见他歪着头思索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她又接着说道:“你想不起来也正常,我都只是在我嫁与你父亲时见过她一面,她与我们交往得少。不过听闻去年她的夫婿过世了,她曾经孕育过的一个孩子,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此后便再也没有所出。你父亲前两日修书回来,告诉我们说快到她的七十大寿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叫人心酸,希望你能去把她接到我们家来。”
裴空逐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姑婆如今住在哪儿,我去接。”
“江南,金华城。”
江砚去江南,行的是水路。还没有到江南境内,船至开阔处,四海滔滔,湛然一境。
“少主应当还不曾来过江南吧。”薛亭宴递了杯茶给站在船边远眺的江砚。
江砚接过,闻言摇了摇头。此次出行他只带了薛亭宴和寥寥几个人,江迟暮只是让他找到那个女子,至于是就地审问还是由他带回去,江迟暮都还没有吩咐。
江迟暮唯一对江砚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有什么事都交给薛亭宴去做。
对于薛亭宴,江迟暮也吩咐他保护江砚的安全为首要任务,其次才是找人。
江迟暮似乎对他们这趟江南之行并不抱有多大的期待。不过江砚也能理解,毕竟连南宁的人都知道了,就算排开祭祀殿和皇帝那边,也数不清暗中还有多少路人马。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说的便是此处。都说江南是富庶聚财之地,一路下来,沿途百姓个个都是笑逐颜开,这江南的山水果然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