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此刻距离近了,两人发现这人没有他们想象的年纪那么大,虽然浑身都很脏,但五官轮廓很清秀,很年轻,感觉并不像流浪汉,就像一个普通的、仿佛长途跋涉过的、很久没有休息过的人。唯一很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脖颈间有一道很狰狞的疤,看起来很吓人。
“什么一丝。”姜晓芯紧张到变了调,说出来的音符像在唱歌。
“祂给你的东西,你可以暂时保留。”那个人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死掉。”
说完,这人径直转身要走。姜晓芯愣了一会,喊道:“你到底是谁啊?”
这人站住,回头看姜晓芯,风吹着他凌乱打结的头发,“我不知道。”他说。他的眼神忽然看起来有点迷茫,仿佛他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那你叫什么名字?”
“是啊。”他喃喃道:“我叫什么名字?”
他在姜晓芯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像。遥远而漫长的回忆倏然涌来,像海浪拍在绵软的沙滩上,顷刻洗掉所有思绪。一阵近乎思乡的痛苦在身体内扩散。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久久地,沉默地凝视着湖面。这片夹杂在两座山之间的凹地忽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风口,渐暗的天色被拉扯得浓重悠长。等两人回过神来,这个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他走向的是山对面的方向。
姜晓芯和秩林目送他直到看不见为止。这个人走得很慢,感觉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天很快就黑下去了,空气也开始变得冷,两个人往回走,谁也不说话,但一直紧紧地拉着手。一直走到姜晓芯家门口,秩林忽然说:“那个人刚才说,你可以‘暂时保留。’”
你可以‘暂时保留’,所以不用担心死掉。这件事究竟是谁来保证的?那个人又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祂”是谁?暂时是指多久?十年?二十年?
他嘴角紧绷,眉间有些阴翳,这是秩林式的严肃,出现这种表情,代表他此刻在经历十分重要的担忧。这场遭遇让他感受到了自己无能为力的危机和隐患。
“怕什么。”姜晓芯说,“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特别特别多吗?我们遇见的这些肯定不是最奇怪的。如果那个东西能够让人活,也能够让人死,那么活着还是死了,又有什么重要的?这样看,活人还是死人,不都是一样吗?”
“这怎么能一样。”秩林完全不赞同。“活还是死,对人是很重要的,但‘祂’有这种能力,说明祂是凌驾于生死之上的,祂不会被生死限制。那么,祂对人做这些事情,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闲着无聊吧。祂当时为什么只救你,不救你爸妈呢?”
话出口,秩林顿时后悔,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他想补救一下,但姜晓芯认真沉思起来:“你说的对。为什么呢?”
有了灵通之后,她觉得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都变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如果有一天灵通被“收回”了,她也并不害怕,她不会惧怕以任何一种身份生活。她不迷恋这种能力,但确实不希望有一天会忽然因为能力消失而死掉。就让她做个普通人活下去不好吗?可是不是对于本该已经死掉了的她来说,这种心愿也是得寸进尺呢?
‘祂’到底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在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觉得,”秩林沉声道,“我们要把这件事搞明白。”
“嗯。”姜晓芯点点头,“我们得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秩林犹豫了一下,又问:“四岁时候发生的事情,你记得还清楚吗?”他顿了顿,“死掉的感觉……痛吗?”
“没啥感觉吧,记不太清了。”姜晓芯摇摇头,“不过,我隐约记得,当时在昏迷中有一种溺水了的感觉。可能是那晚雨太大了吧?”
秩林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有点在意刚才那个人,外加刚刚知道姜晓芯“死”过一次的事情,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然,”他踌躇着,“你今晚去我家住吧,我跟我妈说一声。”
“不了,我得赶紧写作业去,我们班今天作业可多了,你别管我了。”
姜晓芯看起来倒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催着秩林赶紧走。“好吧。那你记得吃饭。”秩林说。姜晓芯虽然自己一个人住,但老河胎奶奶的房子留给了她,家里一切齐全,足够她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好。
“嗯。你也回家吧。”姜晓芯说。说完后,两人都站在原地不动。
“你倒是松手啊。”姜晓芯无奈道,“你打算拉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