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文杉没再见过那个人，对方吃完饭就走了。李文杉问他有什么打算，他似乎完全没计划的样子，他说，虽然自己的能力很奇特，但其实没什么用，也很难靠这个赚到什么钱。李文杉又问他为什么打赌要那个龟壳，他说：“啊，看起来不错，感觉没饭吃的时候应该能卖个几百块。”

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处理自己人生的方式真的很不同。如果是雷方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可能会做出很极端的事情吧？李文杉想。

时隔多年，这个味道唤起了李文杉的记忆。这种味道具体难闻在哪里很难形容，但焚烧人肉会让人联想到尸体，而同类尸体的气味往往代表着严峻的危险和警告，这是生存淘汰法则下的生物本能。李文杉紧紧捂着鼻子，对苏棣摇头，示意再跟远一点。两人格外小心起来，又拐了一个弯，前方不远处出现了集中火光，一座高大的牌楼矗立在一个看起来像宗族祠堂的建筑前，大门开着，火光是在祠堂里传出来的。牌楼上刻着几个大字，李文杉眯眼去分辨，依稀看出刻的是：光济真如。

车停在牌楼后面，那些人开始卸货。有人拿着绳子走出来，把雷方捆了几道，然后连同那些木箱一起，抬着这些东西进入了祠堂。

同姓村子，祠堂，李文杉心里一沉。如果跟他想的一样，那这件事情可能超出了他们的预想，此时他和苏棣二人进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但雷方的安危迫在眉睫，直接放弃也无法接受。他看向苏棣，苏棣表情凝重，显然也意识到了李文杉意识到的问题。“我们先想办法搞清楚里面的情况。”他说，“小心一点。”

李文杉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苏棣给袁雀西发了一条消息，简单说了一下他们的打算，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谨慎地朝祠堂门口摸去。

李文杉来到祠堂门前，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这个建筑与其说是祠堂，更像一个庙，凃海常源这边其实没有什么宗族文化，同姓村也很少见，他摸着木头手感，感觉上面滑腻油润，像是打了蜡。这个村子好像很喜欢用蜡，难道他们在打造温家村蜡像馆，要把雷方他们都做成蜡雕？他胡思乱想着，贴着墙跨过门槛，来到一面影壁墙前。因为背光，看不清影壁墙上的纹样和图案，李文杉随手一摸，又是满手蜡感。他嫌弃地在身上擦了擦，感觉脚下也有点滑滑的。

苏棣动作比他快，已经越过了影壁墙。李文杉脚在地上摸索着，努力寻找脚感不那么滑的地方，绕过影壁墙是一个很大的戏台，看起来是社戏表演的地方，戏台周围点了很多烛台，火光摇曳，下面摆了几排椅凳，但这个院子是空的，隐隐有人声在第二道门后传出来。门虚掩着，苏棣已经轻轻拉开了一条缝。李文杉也把眼睛凑上去，只见后面是一个非常大的天井，一群人呈圈状围了起来，非常多人，目测有一百多个，火光在人群包围中间透出来，那股浓烈的味道似乎伴随着高温，门后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扭曲。

人群包围最里面，好像有人在说话。两人屏息凝听。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很恭敬：“可能是他们搞错了，发现的时候已经闻了殙蜡睡过去了。摸了摸，人膏还在，于是也封了口鼻，一起带回来了。”

“人膏还在，光济叟就肯接纳。”一个更年长苍老的声音响起，“现在情况不好，捻子越来越难找了，能用就用吧。”

两人对话带一点常源口音，常源虽然就是凃海临市，但口音区别很大，李文杉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光济叟”三个字。然后人群里面似乎开始搬动那些木箱，两人视角完全看不到在做什么，李文杉正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地方能翻到墙头上，苏棣忽然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动。只见包围着的人群忽然向外疏散开，顿时视野扩宽，中间的场景展露出来。

一个直径大概三米左右的——李文杉觉得或许应该称之为坑，不，那个东西在冒泡，像个温泉。坑的一边被打磨出了一个坡型，另外三侧结满了蜡瘤，四条手臂粗细的暗红色麻绳拖在坑边。四个看起来力气就很大的男人走上前去，一人抓起一根麻绳绞在小臂上然后扛上肩，各自朝反方向猛一用力，一坨巨大的东西被从坑里缓缓拉了出来。李文杉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周围所有人哗啦全都跪拜下去，与此同时，此起彼伏杂乱的念经声响起，每个人都好像在说不一样的语言，有人磕头，有人高呼，在黑夜的火光下爆发出一副鬼语遮头的怪异悚然场景。

但相比起这个，更让李文杉冷汗直冒的是从池子里被拉出来的那个东西。那好像是一个人形的蜡团。因为透过火光，那浑浊且不规则、不知道结了多少层的蜡壳内部，隐隐透出了一个人盘腿端坐的样子。

这是个人，被封在蜡里，浸在这个坑里。这个坑是个蜡坑，里面全是蜡液，这里的人疯了，雷方和那些其他被绑来的人，等一下全都会被做成蜡条，他们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