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将军,您可否命令您的手下,在放行一名外族女子通过结界时,为我齐说一句好听的话?”
*
一个简单的问号洗去了虹月偷盗的嫌疑。云止锁定最终的嫌疑人——卫清宁。
卫清宁是阵灵,只能在阵地内短暂的凝实出肉身,无法离开万魔窟,不能亲自盗窃。
卫清宁的宗门玉佩材质特殊,可以隐匿于魂灵之中,每一年宗门派发给她的济点完全基于她镇压群魔的次数和难度。
万魔窟的阵法有吸聚灵气之效,当卫清宁沉睡时,阵内灵气会自动填补她的灵气损耗。一旦她的神魂变得衰弱,也会得到无偿救治。
而且昆澜极其宠她,每个月都会送给她养魂的灵露或功法,以及一两个打发时间的新奇物件,她常年积攒的济点基本用不出去。
以卫清宁的阔绰程度,完全有可能以济点为奖励,指使宗门内某个修士潜入她的屋中,盗走黄金并私藏在别处。
作案动机就是嫉妒她与昆澜关系太近。卫清宁向昆澜保证过,不能对她直接动武,只好使出这种阴招,让她心里不舒坦。
按照疑罪从有的思路,云止认定卫清宁在暗中报复她。
她要让卫清宁当面承认罪行。
云止进屋拿走储物袋,气势汹汹的走向万魔窟,一身的奋勇在见到沉睡的卫清宁变得有些打蔫。
如果群魔没有异动,卫清宁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沉睡。
她只有魂体,被阵法滋养了百年,也难挡衰弱的颓势,如果不修鬼道或进入轮回,魂魄总有一天会消散于天地。
如果云止没有失去金子,可能会稍稍同情对方的现状。但现在,她只想强行唤醒卫清宁,寻回她的金子。
云止从储物袋取出所有的筑基期和金丹期渡劫法宝,共十件,大手一挥,全砸在万魔窟的防御法阵上,然后打了个响指,将法宝全部引爆。
轰轰轰轰轰的爆破声接二连三响起,防御法阵发出轻微的颤动,依旧固若金汤。
卫清宁依然没醒。
仿佛她只是放了个炮仗,还是哑炮。
挑衅失败的云止毫不气馁,再接再厉拿出五件元婴期渡劫法宝,像扔雷一样,把每件法宝分散的扔到法阵上。
她体内的灵气稀薄,还不足以一口气全部引爆这些法宝。
云止只能用自己这具出窍期圆满的强悍肉身,徒手把法宝一个个捏爆,还要在爆炸的瞬间闪躲,避免被殃及。
她好歹也是一名出窍期修士,这样一点也不潇洒!
痛定思痛的云止暗下决心,一定要闭关一段时日夯实修为,以及不能被美色所误,忍住采补昆澜的念头。
捏爆第二个元婴期渡劫法宝的时候,半空中轰隆一声巨响,被爆破的那一小块法阵发出炫目白光,是阵法感知到外界危险升级,从防御阵演化为杀阵的信号。
小型杀阵像长出意识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衍生出一个迷你传送阵,把阵法光罩上距离最近的元婴期法宝传送到杀阵中央,疯狂的积聚灵力涌入法宝内部。
这座大型的千变防御阵也是大型的聚灵阵,引爆法宝的速度不输普通大乘期修士。法宝在一息之间被杀阵引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云止根本躲闪不及。
一道迅猛而又强烈的灵力光波击中云止的胸膛,这种冲击并未对她的身体造成损伤,反而把她的神魂撞到有点发木。
她脑海中猛然闪现出一个画面,在一间昏黄的室内,一个裹着红纱的女人奔向紧闭的门口,被一道强有力的结界弹开。
云止只能看到女人的背影,女人的身体线条像打了柔光一样模糊,但能感知到女人身上的惊愕和愤怒,异常清晰。
她闭眼感受着幻想中女人的情绪,体内的魔气开始涌动,兴奋到魔气从耳后和指尖散溢而出。
杀阵在万魔窟阵地之外监测到魔气,发出一道红光,整座大阵进入到高度警戒状态,原本白色的护阵光罩由下至上迅速转为金色的光罩。
一排排密集的白色符文和一根根交错的白色线条在光罩上飞快流转,防御大阵在瞬息之间被转化为杀生大阵。
阵中的卫清宁被危机感强制唤醒,这才睁开了眼睛。
她睁眼的那一刻,云止也困惑的睁开眼睛,但没有与卫清宁对视。
云止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双手,十指修长干净,不见半点魔气。
她完全不记得闭眼时在想什么,只记得神魂麻痹了一小会儿。
云止突然听到阵地之下有骚动的声音,她低头看向地面的砖石,传出十来种不同声线的声音。
“是主上!真的是主上!”
“主上,快为我们突破阵法!”
“饿,好饿啊,求主上赏一些人族给我们生吃。”
“主上,我想喝血。”
“主上,带我们回魔界吧。”
……
万魔窟阵石下面是地牢,这一定是魔族的声音。
云止听到皱眉,这些魔族真是喜欢乱喊乱叫,莫非是被关太久变痴傻了?
不知为何,云止的心开始狂跳,这些魔音像催命符一样在她耳边不断重复,让她出奇的烦躁。
哪怕神魂疲惫,她也不得不强行征用神魂之力,配合着出窍期修士的威压,大声吼出一句:
“别吵!”
本以为已至强弩之末的神魂会因为过度消耗而抽痛,但云止莫名生出一种快意,一种稍瞬即逝的愉悦。
地牢下的群魔听到魔主的怒极一吼,吓到不敢说话。
*
卫清宁醒来时,发现本该透明的法阵变成了最高警戒的金色,以为是魔族来袭,结果只看到半空中停立着一名让她咬牙切齿的女人——云止。
沉睡的这段时期,云止是闹出多大的阵仗,才让法阵把她视为同魔物一样危险的存在。
卫清宁想到姐姐的交待,这女人她暂时得罪不起,正要取消阵法上的金色警戒,却听到对方突然暴脾气的飙出一句别吵。
她还没计较云止擅闯万魔窟,浪费法阵的灵力,云止竟无故的朝她发火?
真是给脸了。
卫清宁讥笑:“云止,这可是宗门禁地,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叫嚣?还不快滚!”
云止听到声音从地面之上传来,不再有魔音贯耳,原来卫清宁已经醒了。
总算能与卫清宁对峙,云止傲然的迎上对方不善的目光。
她的傲然没有持续几秒,神魂反倒震颤了一下,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牵动着她的心魂。
卫清宁曾与她有过对视,对方的眼睛似乎是一片全黑,嘴唇翕动说着什么,她每个字都听不清,靠唇语依稀只能读出两个字:归降。
这两个字像是烙烫在灵魂上的诅咒一样,让云止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避开卫清宁的目光,大口大口争抢着呼吸,心脏跳得极猛极快,已经有些瘫麻,她右掌凝聚温和的灵力输向心脏,却莫名笑出声来。
直冲云霄的愉悦感奔袭而来,识海中有一大片粉色的云,下着一粒粒白色的米粒,滴落在青色草地上,炸成了一朵朵米花。
米花越堆越高,云止自己也从粉云中飞扑而下,在柔软温和的白色米花中,永无止境的下陷……
米粒触地会炸成米花,那么她触地会变成什么样?
幻想的尽头是绝路,云止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正常。
卫清宁态度那么恶劣,自己为什么会对着她笑?
云止扯平嘴角,道明来意:“我金子呢?”
卫清宁不解的挑眉,试图猜出对方的真正意图:“皮痒了?想找我打架?”
卫清宁下意识的挑眉和虹月回复的问号虽然表达不同,但效果如出一辙,足以证明清白,云止排除掉最后一个疑犯,陷入极大的迷茫之中。
“告辞。”云止不再悬停于半空,御气飞向地面,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
“这万魔窟哪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敢不敢和我比试一场?你这身代理宗主服设有防御术,有本事脱了再和我打。”
卫清宁被云止挑起战意,却得到一句轻飘飘的告辞,非常不服气。
云止像萧萧落叶一样飘向远方。
卫清宁见对方越走越远,大声的说:“你在法阵上留下的两个法宝还没有取走,再不回来,我可就吸干其中的灵力了。”
云止没有回头,心中在为金子举办空棺葬礼。
被云止无端招惹的卫清宁在原地气到发疯。
*
云止回到小院,坐在摇椅上抬头望天,想到一种最离谱的可能,她其实也可以怀疑自己。
毕竟她丢了一个多月的记忆,这段期间干出任何事都不稀奇。
而且她已是出窍期修士,能接更难的宗门任务,得到更多的济点奖励,兑换出真正意义上的金山,还在意这一百三十四斤八两七钱重的金子不成?
她不能再想金子的事,今天她在万魔窟莫名沉浸过两次幻想,一个被结界挡下的红衣女子,一场奇怪的米花雨。
她莫非吃错药了,受到副作用影响?
云止用灵力内视了一遍身体,没有异常,倒是在灵台之中发现一个小巧的木雕。
是一朵插在花盆里龇牙大笑的向日葵,花盆上刻着阿花二字,云止莫名觉得亲切,能看出字迹是昆澜所刻。
她不记得这个礼物昆澜是何时送给她的。
她收受了昆澜太多的礼物,常常是索取价值的那一方,如今已经心满意足,不再想着用索取去证明什么了。
昆澜肯定是爱她的。
她打算送给昆澜一份礼物。
昆澜作为宗主,似乎什么也不缺。
云止决定送给对方一朵金莲花。
她以前刻意练习过凝金术,因为修为低微,只能凝出一小撮金粉,聊胜于无。现在她已是出窍期大能,灵力储备足以凝出一朵巴掌大的金莲。
云止走进屋,盘腿坐在床上,将体内的灵力细流全部调用,感应着空中零星的金系灵气,直接压实凝成金粉,集进金乌臼里。
她继续感应空中更密集更活跃的土系灵气,以土生金口诀转化成金系灵气,以此循环往复,最后装满了整个金乌臼,堆积的金粉冒出一个小尖。
用棒杵把金粉倒成金浆,云止回想着屋檐下的粉莲,一比一进行复刻。她的双手极为灵巧,做事又极其专注,仿造得极像,整朵金莲看上去华美富贵。
但视觉上只有一种颜色,看上去有些单调。
加一点点红会更好看。
云止想把金莲的花蕊全部点成红色。
她咬破食指,把血滴在其中一根花蕊上。
伤口很细微,流出的血量极其稀少,本以为能很快在花蕊上凝固,没想到血液直接腐蚀整根花蕊,甚至穿透一片花瓣,所经之处冒出一小缕黑烟。
像稀硫酸一样。
她的血有毒。
甚至毁了她耗费了两个时辰精心制作的礼物。
云止把金莲放在床边,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刚才她见到的黑烟是邪气吗?
这说不通。
如果她体内有邪气,江长老在为她治疗心疾时,就能顺道察觉出这些邪气,一并将其拔除。
莫非刚才是她的错觉?
即将功成的礼物被毒血毁去,云止一时半会不想再做一只金莲。她开解自己说这样的礼物送出去太俗,必须另想办法。
其实昆澜也并非什么都不缺,她没有欲网,缺一点情趣。
云止自己也有一点心虚,失忆以后很多技巧需要从头学起,至少床*技不能倒退得太过明显。
她从藏书阁借了一本女女春宫图回来,为增加一点仪式感,她选择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细细研读。
第一页,爱抚篇:可亲部位一览。
刚看完标题,她莫名感受到困意,倒头就睡在春宫图上。
她的神魂整合过一百八十六次记忆,已经疲劳无比。时间之砂只能复原她的修为,不能消除神魂上的疲惫。
回宗以后,云止不仅动用神识看穿玄武场上所有修士的修为,还消耗众多精力凝聚金莲,极乐丸让她感受不到痛苦,神魂被压榨到极致而不自知。
能撑到现在才昏迷,实属不易。
*
江玉淇能从每一次诊治中吸取经验,以前要花费五日才能调养好昆澜的情丝,现在只需三个时辰,就能解决昆澜因情绪浓重而五感过载的问题。
最管用的方法就是让昆澜的情丝丰盈一些,能够承载更浓烈的情绪。
江玉淇直接把昆澜体内的情丝毒肿了,十日以后才可消肿,此法粗暴,但是省时,几乎没有副作用。
昆澜醒来后与江玉淇珍重道谢,并对贸然出现在她的私宅吓她一跳这件事表示歉意,随即离开造丹峰。
还有半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她需要找个借口接近云止,为云止洗去那些与魔主有关的记忆。
她在心中默念云止的名字,渴求能马上出现在对方身边,云止渡给她的主魂之力在灵台内如启明星一样闪亮,她瞬间感知到云止此刻所在的方位。
云止在石屋里。
她不仅能看到最详细的方位,还如同亲临现场一样,能看到云止趴在书桌上,垫着一本春宫图睡觉。
她并不在云止身边,此刻像一枚人形留影石一样,把云止看得真真切切。
像是在偷窥一样。
这可真够奇怪。
万一她想见云止时,感知到云止正在沐浴,或正在穿衣,岂不尴尬?
再亲密的关系也需要建立适当的边界,窥见云止的生活并未让她感受到某种隐秘的掌控感。
云止是不可控的。
窥见不等于改变。
她已然认清了这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