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他也不想长辈干涉他的婚恋,母亲掺和别人这种事干嘛?尤其秦爱伦看上的是蒋奕——该做的应该是处处拆台,最不济也不应该搭理那女的才对。
至于父亲……蒋静阳要无语死了。是不是生意人,看出来有多难?恐怕打一开始,父亲就没打什么好主意,这下好了,被个丫头片子耍了。丢死个人,这大半辈子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那女的要是同意,你恐怕早就颠儿颠儿地跟人偷情鬼混到一块儿去了吧?”权静静的控诉还没完,“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都能把你哄得五迷三道,换个稍微像样的,是不是一招手,你就立马跟人远走高飞?”
“给我闭嘴!”毕竟在儿子面前,蒋向东怎么样都想维持父亲的形象。
权静静冷笑,“真怕孩子听这些,你别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啊。早就想在外面找一个了吧?年轻漂亮的看不上你,你干脆就找那种货色侮辱我……”
蒋向东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跳,却是忽地一声冷笑,“侮辱你算个屁?比你出色八百倍的人,我不也为了你,对人一通坑蒙拐骗哄?要是没你,她怎么会跟我离婚?我爸妈恨不得把她供起来,要是有亲闺女,都不会比对她更好。我是该后悔,只不过得从根儿上开始后悔。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这辈子就完了!”
他没办法阻止权静静说话,索性破罐儿破摔。她不想给他脸,那大家就都别要脸了。
一番话落地,室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这种言语,对权静静的杀伤力无力是巨大的,她苍白着脸,愣怔地望着蒋向东。
蒋静轩和蒋静阳石化了一般。
有一说一,蒋静轩偶尔会做踩线的事儿,暧昧对象也不少,但基本的道德观、羞耻心是具备的。
他自负又自卑的一面,正源于父母当年上不得台面的事。以前总是能够安慰自己:那是时代导致的,父母之间的爱情是真挚的,宁可舍命也割舍不下对方,这才对父亲的原配及至蒋奕,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父亲曾经到底对蒋奕做过怎样不仁的事,他从不敢深究,愿意相信母亲给的理由:父亲只是在最无奈的情形下做了选择,要蒋奕为家庭做出牺牲。
谎话对人说久了,自己都会渐渐认定那是事实,而长期对自己粉饰太平、自我欺骗的年月久了,犹如长期催眠,早已深信不疑。
毕竟,那是自己打心底愿意相信的。况且,外人只要跟他没深仇大恨,都不会跟他掰扯父辈之间的丑事,每每谈及长辈,都只表达恰到好处的尊敬。至于老太太,不可能当面跟他和弟弟说出伤人的话。
而在今天,在此刻,父亲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从自我催眠中醒来。
蒋静阳那边,来往的人比较杂,跟他有矛盾的不少,直接或隐晦地说过他和哥哥是私生子。为这个,他已打过好几次架,恨那些人的程度,与对蒋奕有得一比。
父母的婚姻,他从小到大都坚信母亲的说法:是双方家庭棒打鸳鸯,是蒋奕的母亲凭着太好的出身、施加给父亲的压力,才导致父母长达数年的不得已。
而父亲的这一番话,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些事。
母亲未婚生下哥哥,又在父亲与蒋奕母亲婚姻期间生下了他。
他们明知故犯地成就了未婚先孕、插足别人婚姻、背叛自己的婚姻那些事。
蒋静阳觉得头都要被那些事砸的发晕了。
是啊,蒋奕的年龄,在哥哥和自己之间;奶奶一再明打明地给他脸色,虽没说难听的,却坚决地要父母带着他和哥哥尽快搬走……
在别人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把他当茶余饭后的笑料?有没有觉得,他一言一行都无比可笑?
他觉得自己像是忽然被抽走了脊梁,凭着本能,挪步到哥哥旁边,跌坐到沙发上。
静默被打破,权静静像是魂魄回到了身体,咬着牙发狠片刻,“终于说实话了,啊?你早干嘛去了?窝囊废!要是早说,我会跟你这么个东西浪费这么多年?!离婚!离完婚再算以前的账!”说着起身,脚步凌乱地去往卧室,“静轩、静阳,我们走!”
没人应声。
权静静带着不自知的恐惧,转头望向两个儿子。
“我……”蒋静轩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我说了,有住的地儿,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们离不离婚,我们已经没必要选择跟谁过,两头都会孝敬。不过,你们还是再冷静一下。我还得跑业务,今天起就不回来住了。”说完拿上公事包,带着满身萧索出门去。
蒋静阳一声不吭。
他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种情况的父母,离不离的有什么意义?不离是笑话,离了或许是更大的笑话。
“静阳,去,收拾东西。”权静静早就不能左右长子了,但小儿子还是很依赖她的。
蒋静阳不看她,只是抱怨:“你们俩这会儿后悔了,早干嘛去了?铁了心在一起也行,管着自个儿不生孩子都办不到?现在,我跟哥哥是什么?你们俩能不能别那么自私,一辈子都只考虑自个儿或你们俩那点儿破事儿?有没有想过,我们哥儿俩以后在蒋奕跟前儿,还抬得起头来么?”
他这些话,自己最在意的是末一句说的事情。
他最难接受的,就是在蒋奕面前没面子甚至没尊严可言。
但打击到他父母的,却是他其他的话。
小儿子就差直说了:你们可以鬼混,可以偷情,但管住下半身、不搞出孩子来行不行?
蒋向东面如土色,欲言又止。这是他再怎样也没脸反诘的话题。
权静静身形晃了晃,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到地板上,几息的工夫后,嚎啕大哭。
蒋静阳看了母亲一会儿,忽地起身,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冲出门去,用最快的速度发动摩托车,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绝尘而去。
蒋向东也想甩手走人,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摇着头去了书房,摔上门。
都不用蒋奕出手,他这个四口之家就已分崩离析。
到底是怎么了?
他怎么会跟权静静到了这地步?
明明那么多年间,都坚信她是自己哪怕对别人背叛、不仁也值得的真爱。
这一天,他们却都现出了最丑陋的面目,口口声声说了那些最戳对方痛处的话。
难道婚姻必须建立在常人眼中正确的基础上?如果根基是世俗中的错误,就迟早会受到惩罚,感情和生活都会毁于一旦?
又一次的不自主地拷问灵魂,他也又一次地拒绝被拷问,极力转移注意力到别的事情上。
离婚,只不过是权静静吓唬他罢了。
她父母也罢了,只要她能给实惠,偷摸生孩子的事儿都能帮到底,现在年岁大了,说话已经没有分量。她的兄弟却不怎么认可她和她的家庭,之前住的那一段,态度就越来越差,要不然,静轩也不会说出两头都不受待见的话。
没有儿子撑腰,权静静还是得跟他过下去。
他当然不会傻到反过来吵着离婚。就算烦她的地儿越来越多,可毕竟共同生活多年,不吵不闹的时候,她能打理好衣食起居,让他和孩子过得还算舒坦。
熬过这一阵,他能继续赚钱就会好起来,她那些抱怨眼泪,用一件首饰、一款名表就能抵消。
也不是全无所觉,她最想要的是富足的生活,非常实际,他如今受不了的,主要是她不会随着年岁增长,自然而然地改变、面对。
不论男女,从容优雅地老去,都是可敬的,她却偏偏不肯,好像她是千年老妖精,岁月对她没影响似的——完全不知道谁给她这么幼稚可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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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乌烟瘴气的时候,廖春华和薛盼正对峙着。
“已经到这地步了,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来。他不可能不管你,多的是收拾乔若的法子!”廖春华说。
“我爸正忙着照顾他媳妇儿和小儿子呢。”薛盼没好气,“他二婚那个人,今年三十五,高龄产妇,他打一开始就紧张兮兮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不然我早求他回来了。”
挺打击自个儿老妈的,可他要是不照实说,又能怎么办?
“三十多岁的女的?”廖春华的思维跳跃到前夫身上,“他怎么找了个年纪不上不下的?以前跟他有一腿那个……”
薛盼险些就笑了,“这个是相亲认识的,您说的有一腿的那个,真是误会,人家在老家有对象,您跟我爸闹离婚那年结的婚。”
“胡说八道!我看到过好几次,你爸跟那个骚狐狸说说笑笑……”
“妈!”薛盼皱眉黑脸,“这会儿是说那些的时候?您这么厉害,怎么就让乔若那个女魔头拿住了把柄?”
廖春华闷了会儿,说:“不能把厂子给薛青!要转手也得转到我名下!”
薛盼想黑脸砸东西撒气,但那又有什么用?
他实在是懒得重复车轱辘话了,回了房间一趟,把几张照片轻轻放到廖春华面前。
那是乔若最早摔给廖春华的照片里面的几张。
廖春华一看就受刺激了,险些跳起来,初刻望着薛盼的眼神,透着凶光。
“这是您落在人手里的把柄,说破嘴也没法儿解释清楚的把柄!”薛盼骤然拔高声音,瞧着她的眼神亦是不善,“一天天的跟我叨叨叨,有胆子去跟乔若这样儿啊,谁跟您亲您就往死里磋磨是吧?我是欠了您多少辈子,现在您要跟我这么作妖?!我是只因为我自个儿离婚么?!别做梦了,我就这样儿了,干不过乔若,别再做我能收拾她的梦了行不行!?”
廖春华被一席话砸得毫无反击之力。
呆愣片刻,嚎啕大哭。
权静静的嚎啕大哭,出于自身多年故意养成矜持优雅范儿,声音再大也不至于令人抓狂。
廖春华就不一样了,她这一哭,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噪音。
薛盼听不了却躲得起。迅速归拢了新旧几份离婚协议,还有最新打印出来的材料,一并放进黑皮包,气冲冲告知廖春华:
“我现在去签离婚协议,明天就去领离婚证,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小青跟您到底有什么区别?厂子给她怎么就跟要了您的命似的?不可理喻!
“晚上我不回家睡,也别再给我张罗相亲对象了,小月根本不当回事儿,还唱那种戏干嘛?
“打一开始您就没安好心吧?净给我出馊主意。把我坑得想死,您心里特舒坦是吧?
“我回来要是再见到相亲的女的,直接把人揍出去,要不然就跟您各住各的,不信就试试!”
廖春华的哭声止住,不是哭不下去了,而是肉疼亦被打击之下,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薛盼步履匆匆地赶到本属于自己的家,去见乔若。
他隔一两天就来一趟,是为求着乔若正式同意离婚,也是想遇见胡建月。倒霉的是,不管他什么时候过来,他心心念念的小月都不在。
不论如何,把这破婚离掉,小月就不会再说他什么出轨、不道德、没做人的底线甚至该蹲监狱才好的话。
他怎么就该蹲监狱了?耿大军那件事情里,他只是表面上默许了母亲虚张声势的话,但怎么可能让母亲的话成真呢?只是想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想让她乖乖的,没料到那么严重的后续罢了。
她却真记恨上了,任他怎么解释都不愿意相信,愁死个人。
只是,到底有过那么深的感情基础,是彼此的初恋,瞧着他为了她,不惜付出那么大的财富代价离婚,怎么都会心软。
最起码,会搬出有女魔头镇宅的鬼地方,给他无所顾忌地重新追求她的环境。
为了离婚,他连自个儿老妈都训了一通,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再怎么着,今儿也得谈妥,明儿就得扯到离婚证,不然,真得找个人玩儿命了。
还挺巧的,薛盼刚走进庭院,乔若也回来了。
乔若停好车,挎着手袋下车,似笑非笑地瞧着薛盼,“这么闲,没去相亲?”
薛盼嘴角抽了抽,勉力扯出一抹笑,“相亲是我妈安排的,没办法。我来找你,为的还是离婚的事儿。”
乔若晃一下车匙,看出也感觉到他的决心,“想好了?”
“当然!”
“是真的也行,协议需要人见证、公证,同意?”
“同意!”
乔若睨着他,“你要知道,这会儿开始,说的每个字都要负法律责任,如果有胆子颠三倒四,那你就不用走着出这道门了,我们这婚,也真不用离了。”
“不可能的,我真是诚心诚意来离婚的!”薛盼恨不得指天发誓,另一面他其实挺不理解的:她怎么总像是离了也成不离更好的意思?要不是被她打得住院,又一再被敲竹杠,他真会怀疑,她对自己一往情深,只是表露的方式不同寻常罢了。
乔若打个手势,和他一前一后到了客厅,她才接上先前的话题:“到底做二婚女还是寡妇,我真的不介意,希望你了解这一点。”语毕,冷飕飕的视线,小刀子一般,在他面上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