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阿不思顿了顿,“我们这儿还有只不大寻常的小家伙,也许斯卡曼德女士能帮到它……”
忒修斯看上去颇为好奇:“噢,当然——什么种类的动物?”
“龙。”
忒修斯的笑容僵在脸上,纽特则心虚地探出个脑袋。
“我想...我们得先想办法给它弄个合法身份...”他冲哥哥眨眨眼睛,“拜托了,忒修斯,我知道你经常替妈妈和神奇动物管理司的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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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与父亲谈话后,哈利再不敢在课业上松懈。一年级课程依旧排得密不透风,下课铃一响,他就直奔图书馆。偶尔没课的午后,他会躺在魁地奇球场边的草坪晒太阳,或是跟着海格和纽特去找护树罗锅,再不然就去温室帮波莫娜照料曼德拉草——那些小家伙的叶片已长得比座钟还大了,每天都隔着花盆交头接耳。
渐渐地,霍格沃茨终于让哈利生出归属感来。这多半是他心态改变的缘故——只要禁林的麻烦不再重演,按时上课交作业不过是芝麻小事,够不上烦恼。当他发现汤姆比他更常驻在图书馆后,他的盯梢更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每天,汤姆刚在那长桌前落座,哈利就抱着《魔药学》或《基础咒语》挤到他身侧。开始时他似乎想提出异议,但很快也就作罢。反正充其量不过是回到了山谷的书房而已。
这会儿,哈利有点心不在焉。他把没写完的魔药学算式晾在一旁,随手从面前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十六世纪巫师宝藏鉴赏》,一翻开,一股浓重的霉味儿呛得他直打喷嚏——这书恐怕真是十六世纪的。他皱皱鼻子,将它放了回去。左手边,汤姆的座位还空着。午饭一过,他就被阿不思叫走了——他想大概是“赔礼道歉”的事儿。
汤姆的桌面整洁得近乎诡异。课本按着字母码放,索引便签工整地在书侧排开,一黑一金两条小蛇趴在黑色笔记本上呼呼大睡——它们可不容小觑,上次马尔福不小心把墨水溅到上边,差点被咬穿手。
哈利知道这是汤姆的日记本。光是看着那封皮就让他心痒。道德感在他心里拉扯着,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却已鬼神差使地触到了封皮。变形课时那古怪的图画在他脑海闪现,一下子激起了他的警觉心。
...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
你们睡错地方了。哈利用蛇佬腔轻语道。那两条小蛇迷迷糊糊地爬了下去。扉页上,“汤姆·M·格林德沃”的花体字签名映入眼帘,他差点笑出声——他明明不许拿父亲的姓氏称呼他,私下里却用得这样积极。翻开那质感独特的内页,前半本无非是些碎片化的生活记录,直到大片黑色毫无征兆地吓了他一跳。
整整一页都被涂黑了。凌乱的笔触如同肆虐的厉火,使哈利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样愤怒。在这页的背面,黑色笔触形成了树状的图案,有的地方被圈了起来,有的地方打着叉,有些则被凌乱的笔迹划掉了。他皱起眉毛,知道自己不可能理解得了一点儿。
不过,这页往后后,内容就恢复如常,有些甚至还配上了简单的铅笔画。哈利甚至找到了一张自己头顶着莎乐美、在图书馆埋头大睡的速写,用无奈的口吻批注着“从未想过功课能如此耗神”。最后一页则画着年轻些的盖勒特,他傲然地站在人群中央,人们穿过火焰,对他颔首以示忠诚——当年著名的纽伦堡集会,旁边写着“我来,我见,我征服(VENI VIDI VICI*)”。
没等哈利对着它琢磨出什么,图书馆大门开启的吱呀声就惊得他一震,将“作案现场”仓促地归了位。
汤姆上楼的脚步比幽灵还轻,他把手中的资料放下,目光扫过哈利面前正向他的桌面溢出的草稿纸,随口问:“你解出那道治疗公式的理论题了?”
“不,不容乐观。”哈利把书敛起来,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也许一会儿天文学能给我点灵感。”
他略显紧张地盯着汤姆收起桌上的东西——文具,纸,笔记本,然后——日记本。汤姆看起来没发现任何端倪,谢天谢地…哈利的心脏怦怦直跳。梅林,他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人…
汤姆的动作停住了。
他慢慢地翻开日记本,目光在第一页上逡巡。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怎么了?”哈利已经收好了东西,心虚地催促道,“我们得动作快点儿,天文学教室离图书馆有十万八千里远......”
“没事。”汤姆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把它拿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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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福思用魔杖指着玻璃上的警告单,杖尖泵出滋滋的火花——那玻璃已经被猪头酒吧的油烟浸了个透,以至于被魔法部那群人眼瞎地当成了墙。
夜幕已至,整个霍格莫德门可罗雀,除了那家看着古怪的“伊戈金巫师商行”还在街道对面亮着,所有商铺都似人去楼空,没有声响,也没有光透出来。一派凄凉的景象。
阿不福思却不以为然。
他在这儿待了太多年,见过人声鼎沸的“谷地啤酒节”,也走过雪灾时连月空无一人的街巷。霍格莫德总是矛盾地平衡着它同世界的距离,就像他的人生——既憎恨邓布利多老宅的凋零,又厌烦世界自顾自地向前,只留下阿利安娜的画像,在酒吧二楼的日升月落中冲他苍白地微笑。
那微笑在他的梦中,将他困在原地,和霍格莫德舒适地困在一起。她平稳、幸福地过完了最后的日子,但他们仍欠一个本该有她的未来。他不在乎他伟大的哥哥跟金毛混蛋怎样纵横捭阖,他会陪着阿利安娜,在这个恰到好处的地方记住那份悲伤。他适应这里,这地方也适应他。
一切只是如常。
擦不净的玻璃映出阿不福思的面容。警告单上“违反宵禁营业”的字样逐渐抖动了起来,似乎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
狼人?他在心里冷笑。不过是魔法部那群老家伙放的又一个屁。
但他的杖尖很快滞住了。
这单子后边居然有个强效永久粘贴咒。
该爨死的老东西们。阿不福思咒骂道。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与之同步地,眼前这张他试图撕掉的倡议书被黑色的火焰吞噬了。
“好久不见,阿不福思。”来人摘掉他黑色的帽子,淡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也是那么耀眼。
“霍格莫德又多了一桩失踪事件,你哥哥很担心你,而我也恰好需要了解些事——”
阿不福思的脸刷地黑了。
“你是不认识预言家日报上的英文,还是看不懂这村子里铺天盖地的警告,看见这个词了吗,'狼人'——伟大的格林德沃先生?”他冷笑道,“没什么好问的,滚远点。”
他当然没有从善如流地滚。金发混蛋最引以为傲的“优点”是他脸皮足够厚——阿不福思向来知道的。但关于他,他知道的还不止如此。
他总是用高档古龙水和贵得吓人的衣饰,仔细地装点好他那张假得不行的画皮,在他哥面前像只开屏孔雀似地晃来晃去。但不论再怎么掩盖,它们怎么会消失呢?他的本性,他的疯狂,又或者此刻他身上疏于处理的浓重血腥味...
即便格林德沃这些年对阿不思的忠诚始终如一,阿不福思的戒心也不会消减分毫。这男人的目的掩盖在重重迷雾后,像一个古老的谜。譬如他明明厌恶自己到骨子里,却总在他在场时煞有介事地向阿不思上缴魔杖,也不知道避的什么嫌;他明明十七岁才踏入邓布利多家门,却在应对阿利安娜的默默然时,展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练;更别提他对阿不思的喜好了如指掌,轻而易举就在他心里取得了比亲弟弟更高的地位。
他把每件事都做的恰如其分,伪装成某种大型动物粘在他哥身边,而事实上他的真面目根本是别的什么。
阿不福思对自己敏锐的嗅觉既庆幸又遗憾。因为他真的快吐出来了。
“给阿不思一个面子,阿不福思。”黑巫师在吧台前怡然自得地坐下来,好像这里是他家那样,然后冲他假惺惺地笑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儿的酒和卫生条件都还是一样的...别致,真叫人怀念。”
假如重回他哥十八岁那年,阿不福思会在这家伙笑得一脸灿烂、从巴沙特家走出来之前,就连夜开着自家房子到苏格兰去——就是爱尔兰也不在话下。他发誓他会的。他听说他这两年还领了两个孩子回家,他真替他们感到悲哀,希望这四个人别把世界炸没了。
“在我把晚饭呕出来之前,把你的话问完。”阿不福思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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