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出现在这儿’?”哈利转过身来,似乎努力地保持着平静,可不知怎的,可那根魔杖就像毒刺似地扎进了他的眼睛,“梅林在上,我简直太抱歉了——我不该打扰我们的魔咒天才半夜在禁区写论文,不该拦着你用活人喂蛇,最蠢的是不该信你说不再做这样的事的鬼话!”
这话刚出口,哈利就后悔了。他觉得这懊恼是他对自己的,却全撒在弟弟身上。可他停不下来。要是汤姆对纽特再多半分恶意,半分算计,今天会发生什么?这念头像引信似地点燃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不过最该爨死的,还是分院帽把我分错了学院,对吧?”哈利迎着那杖尖往前逼近了一步,“既然都用魔杖对着我了,为什么不向我发个夺命咒呢?可别告诉我你天天到禁林就为了乖乖写作业!要是运气好,你明天就不必看见这张脸了——”
汤姆眼看着哈利就差拿过来他的魔杖自己动手了,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紫衫木杖身居然缓缓降了下来,被仔细地擦拭后收进了衣兜。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哈利?”他仿佛被刺伤地说,“你了解我,明知我不会这么对你。”
“我不确定我是否了解你了,汤姆。”哈利的语气稍缓,但剑拔弩张的意味却仍在盘旋着,“我以为你是为着我食言怄气,才对我避而不见,我以为你守着你的承诺,过得很好。现在我怀疑我的判断了——说吧,你又在计划什么了,要使我不碍着你的事?”
汤姆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哈利几乎肯定他想说句“我确实过得很好”了,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就像把话生生咽下去了似的。
“我确实生气,哈利。但你搞错了原因。”他的语气很平静,却有种诡异的感染力,“你知道我在禁林,就该明白这不是我的选择。看看外边那些人吧,哈利。要么仰仗我、畏惧我;要么嫉妒我、打压我。每个人都对我期待备至,权当我是不会累也不会倒,更不需要被保护的铜像。但是,哈利...”
他说到这儿,往前走了一步,漆黑而锋利的目光刺进哈利的绿眼睛,锁定着他的任何一点动摇。
“我知道,倘若你在我身边,他们连对我动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是的,我不仅生气,而且委屈——可是我能向谁诉说这些呢?”
“这说不通。”哈利后退了一步,不买他的帐,“如果你真这样想,又有什么不能私底下告诉我?为什么躲着我?”
“你看着我,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汤姆又往前走了一步,直到哈利没路可退,他又摆出被逼无奈的人是自己的姿态,诡辩道,“你见过父亲跟谁诉苦吗?是他不想,还是天性使然,无从宣之于口?况且,如果那些嫉恨我的人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觉得你真的还能平安度日?假使你分到了斯莱特林,我们共同面对就是了。但你没有,我怎么能拉你下水?”
哈利被问得一时语塞,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头,又哪哪都找不出问题。他别开视线,试图跳出他的逻辑:“那这又跟你针对纽特有什么关系?”
汤姆对答如流:“他闯进来的时候慌慌张张,而且很怕我。我别无选择,必须强行留下他。要是他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走出禁林,触发了宵禁,明天我们两个都得被退学。”
“我不认为这给了你足够的理由做所有这些事。”哈利不为所动地指出。
“是的,我承认我的手段不妥,可我并没真的伤害他,也没这打算。要是你这么介意我薄待了你的朋友,我愿意向他道歉。”汤姆越说下去,那仿佛受了伤害、又带着点酸溜溜意味的语气就越浓厚,目光却飘向哈利的衣兜,微微攥紧了拳头,“但事已至此,我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你,以免我为此辗转难眠——哈利,你宁可为朋友夜闯禁林,也不信我会遵守承诺;你宁可去找父亲,也不来亲自问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值得被你这样对待?”
“这是什么话?”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哈利都快听得目瞪口呆了,“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确定...”
“算了,这也无关紧要了。”汤姆打断了他,似乎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唯一的请求和希望,就是你不要这样看待我,哈利,不要成为‘其他人’中的一个...哪怕是父亲对我的评价...”
哈利摇头:“你的行为决定了其他人如何看待你——”
“你知道不是。就连父亲和爸爸都从接我回家那天就带着戒备。那些麻瓜在孤儿院说了多少我的‘事迹’?你不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我出生起就是那样。倘若你见过他们如何把我绑在疯人院的病床爨上...”他挽起袖口,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如果全世界都认为我疯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我...”
“我恳求你,哈利,别使我孤立无援。”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认真地说。
哈利想挪开眼睛,但发现就像被无形中控制住那般做不到。他不理解恳求的姿态为何能有如此强势的力量,直到他望进汤姆的眼睛——迄今为止第一次,他正视了它们。他意识到这是因为他想让他看见自己。这恳求如此强势,因为它根本是一个威胁。他认为自己并不害怕他的威胁,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看见了什么?
毫无疑问...一个深渊。它疯狂地成长,膨胀,只要它泄露一点儿,只要它挣脱缰绳,这个世界势必为之付出代价...
哈利的心跳变快了。
他能为此做什么?
他必须为此做些什么。
过了很久,他长长地、溃败般地叹了口气。
“...我会的。”哈利说,他不确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噢,又一个回音。
男孩闭上了眼睛。多么优美动听...虽然比他想得早些,但也殊途同归。那份黑暗的愉悦久违地升腾了起来,使他决定打破计划,提前原谅他...
“那么,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全新的共识了...”他似乎心情不错,先前那副受伤的表情早像变戏法似的荡然无存了,“记住你说过的话,哈利。别再做出把我们之间的事诉诸于其他人解决这样的傻事...”
哈利避免去看他,但盘亘在心底强烈的不安促使他伸手去碰衣兜里的某件物品。再一次,汤姆已经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可以很自然地把那挂坠从哈利手中接过去。他仍然在出神,甚至忘记了反抗。
“这是纽蒙迦德的‘信物’。”汤姆低声蛊惑道,“父亲把它给了你,却不肯告诉你它的价值,但我可以演示给你看...”
千钧一发之际,哈利在他眼中瞥见了一丝明晃晃贪婪,盖勒特的警告如同魔音穿脑,驱使他惊醒似地一把将那挂坠拿了回来。也就在这个瞬间,汤姆的语气忽然染上了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