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需要。”成昭远一脚踹翻了案侧金狮香炉,咣当乱响中,香灰撒了一地。
众人听到皇帝决然的声音:“即日起,不准潼关出兵。长公主若是迈出潼关半步,一概以谋逆论处!”
长安古道落了今冬第一场雪,传令的金陵使者在风雪中疾驰,匆匆卷着雪粒扑进未央宫。
圣旨送到时,成之染正在沧池试用新弩。
“殿下……”前来宣旨的尚书左丞战栗不止,捧着卷轴的手抖个不停。
弩机铮铮,百步外的草靶应声而裂。
成之染头也不回,道:“告诉他,我知道了。”
她望着靶心凝成一点的箭尾,冷不丁轻笑一声。
尚书左丞疑心自己听错了,也不敢抬头。北风卷起地上的枯草,掠过沧池苇荡茫茫的水面,隐隐约约竟似发出金铁皆鸣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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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东流,荒滩寥落。河道瘦成了筋骨嶙峋的老龙,裸露的河岸布满了着蛛网般的裂纹。
宁朔将军宗寄罗正率军巡视城防,凛凛风声中忽而传来哨兵呼喊。
“将军!北岸有动静!”
她从城头望去,对岸枯黄的苇荡隔了极远,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已竖起无数黑旗。胡虏这是……要渡河?
寒风裹挟着河水激荡,晋军如蚁群一般在河滩上蠕动,喊着号子将一艘艘木船推入水中。铁锤砸击木桩,发出密密麻麻的闷响,苇丛中的野鸭惊飞四散,扑棱棱从乙旃比延面前掠过。
他驻足远眺,对岸璧田城头的旌旗隐约可见,犹如树叶在风中抖动。
麾下兵士将木板抬到船上,紧锣密鼓地忙着搭建浮桥,铁甲下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拳头粗的麻绳绷得如同弓弦,日色中泛着鱼鳞似的幽光。一支轻骑踏上浮桥试探,战马却嘶鸣着退后,从木板缝隙间露出了翻腾河水,赫然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对岸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抛车!隐蔽!”有人高呼道。
巨石如落雹般砸进渡河队伍,被击中的木船崩裂倾覆,落水的兵士尚不及呼救,瞬间被铁甲拖入河底。
“不许退,一个都不许退!”达奚翰挥戈上前,朝前军高喊。
前锋轻骑冒着落石越过浮桥,整座桥身都颤抖不止,颠簸得地动山摇。
南岸城头燃起了烽燧,浓烟直冲青天,犹如一只腾飞的鹏鸟。
“放箭!”宗寄罗话音刚落,数千支火箭呼啸着扑向岸边。燃烧的箭矢射在芦苇丛中,瞬间引燃了干燥的河滩。
遮天蔽日的烟尘中,晋军的具装甲骑黑云般压向河滩,马蹄深深踩进泥洼里,溅起的泥水旋即掺杂了血污,被守军弩箭刺个洞穿。
然而仍旧有越来越多的甲骑源源不断涌来,宗寄罗喝令之声淹没在杀伐叫嚷中,匆匆赶来的北兖州刺史薛会宁也大吃一惊。他放眼望去,渡河而来的敌兵仿佛看不到尽头,黑压压一片如潮水倾泻。
这倏忽令他想起,当年晋军围攻蒲坂城,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阴翳。
“宗将军!”薛会宁大喊,“形势不妙,速速向朝廷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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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正福殿。
成昭远将告急文书撕成粉碎,慕容氏率先南下的消息让他怒不可遏。如今璧田城被重兵包围,城中守军虽有数千人,如今的局势谁也说不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狠狠将茶盏砸在御案上,滚烫的茶汤溅湿了散落的纸片。
孟元策跪在下首,拱手道:“胡虏来势汹汹,只怕北兖州难以抗衡。臣请调重兵速速支援。”
中书令周士显亦道:“左将军驻守彭城,兵强马壮,不如命其挥师北上,驰援璧田城!”
成昭远猛地从座中起身,眸中闪烁着怒火:“三员大将,数千兵马,守不住小小璧田城?胡虏才刚来,就要调北徐州兵马,让那几个人在璧田吃干饭吗?”
孟元策顿首:“陛下,璧田城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战,我军赌不起。”
成昭远横了他一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薛会宁几个,要么死在璧田城下,要么提头回到金陵!”
孟元策不敢多言,频频以目光示意成追远。成追远皱紧眉头,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璧田城被围,守军虽多,终有粮草耗尽之时。臣请率辎重北上,为璧田运粮。”
侍中谢夷吾瞥了他一眼,对成昭远道:“陛下,南郡王所言极是,只是此事危险,岂能让郡王亲自前往……”
成昭远负手在殿中走动,踩过金砖上斑驳水迹。他猛地一挥袍袖,吩咐道:“让彭城即刻调粮驰援璧田,告诉守军务必将璧田守住。否则,朕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