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姑姑也发现,虽然不曾听太后提起,但她这几日的心情显见的喜庆。
想必,是因着与傅家的婚事妥了,太后心下彻底舒坦了。
舒坦好啊,太后舒坦了,她们这些在手底下做事的人才能松口气。
如今整个长乐宫中,心绪不宁的,怕是只有别允一人。
别允与往常一样,替太后换了敷药。
外面的宫人敲门,道皇后娘娘宫里的婢女来找清平公主。
别允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个封号,丝毫没有反应过来,是来找自己的。
太后发话,“叫她进来。”
宫人蹑手蹑脚地进来。
太后问:“有何事?”
婢女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太后,见过清平公主。今日,乃是皇后娘娘省亲之日。娘娘遣奴婢来,请清平公主随清和公主一道过丞相府做客。娘娘说今日金吾不禁,晚上娘子们可相约赏灯,再者,公主之前所做的九九消寒图,也该去添上几笔了。”
至此,她才想起,自己前几日新得了“清平公主”这个名号。
别允心里有些纠结,听宫人说,清和公主接连几日都没有来长乐宫跟太后请安。
她猜想,清和一直不来,是不是在避着她。
想去见她,为自己辩解,可无从开口。况且她既不想看见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想着,自大年初一至今十来日,姊妹二人竟未见一面。
太后看出别允的犹豫不决,便想推她一把。
“既是皇后邀请,你便去吧!同你妹妹一起出去玩玩,整日待在屋子里,院里的花儿都没你闷。”
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别允便告退了。
可能在此时的太后看来,血亲姊妹,不会真的产生什么隔阂。
别允跟随婢女到宫门前时,见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儿,便以为是皇后留了等她的。
提步上车,才发现,清和也在。
二人相视一眼,又立即各自避开。
“妹妹这几日,可还好?”别允在清和身旁坐下,犹豫着开口,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清和面无表情地回复,“甚好!”
见此,别允以为她厌恶了自己这个姊姊,不愿再同自己搭话,便也不再多说,至此无话。
实则清和心里也七上八下,她知道,这些日子自己避着别兴许允,并非厌恶,而是不知如何开口。
一开始听母后说,若去求姊姊找父皇或可有转圜的余地,自己真的很激动,当即就想去。
但待自己回到宫中,沃盥洗梳一番之后,就突然冷静了下来。
多年来,因着父皇母后的教诲,自己一直都勉力做一个深明大义的公主,若是此番自己去找姊姊,又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呢?如此是否太过失仪?
可十余年的感情又怎能小瞧,心里的爱意在得知自己就要错过时,猛烈地升腾,不断煎熬着自己。
但每每到了忍不住想要冲到长乐宫去找姊姊时,心里就有一个声音与她说,“不要去,别去,不该去的”,便突生怯意。
待如此反复了几日,心里的激动已然磨平了几分。
方才想明白,圣旨既已昭告天下,便是板上钉钉。
便只剩下积年的爱恋、惋惜、无奈、不舍、不愿,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
她不知,姊姊也是如她一般煎熬着。
马车行过长街,行人的喧嚣声、两边商铺摊贩的叫卖声,与马车中这一方好似分成两个世界。
别允撩起帘子往外看去,不知到了哪条街,街道上满铺大红的地毯,两旁高高悬挂的彩绸和灯笼,向两边蔓延而去,看不到边际。
越往前走,商贩越少,叫卖声也被百姓们的议论声所代替。更有不少百姓跟在马车后边走,仰望皇室风貌。
这时,清和身边的婢女入内,附耳与她说了些什么,见清和点头,得了她首肯,便抬臂将马车两边的帘子,连同门帘一起卷了起来。
别允不知她所行为何,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
此时马车两旁的百姓都见到了车内之人,有那眼尖的立马开口喊道:“是清和公主,去岁祭天大典时我曾远远见过。清和公主千岁!”
四周的百姓立马跟着一同跪地,高声喊道“清和公主长乐未央”。
清和端坐着,颇具皇室威仪,亦不乏人情,道:“免礼!”
百姓们得令起身,见小公主虽然高贵,却平易近人,纷纷激动挥手呼喊,企图得公主青睐哪怕一眼。
别允这才明白,方才婢女所行为何。
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落差。
自己唤在嘴边的妹妹已经失在自己离宫那八年了,现在的清和,只是王国皇室金尊玉贵的清和公主。
马车在百姓们的簇拥之下停在丞相府门前,她见皇后宫中的侍卫立即上前,将马车与人群远远隔开。
别允心想,不知今日,皇后在这园中给自己摆了什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