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得太突然,柳言师蜷了蜷手指,没有反应过来。
“九。”
硬壳的小本子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柳言师想,如果现在他跑出去,他还是那个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是慈悲且智慧的天才药剂师。
在异国他乡,以往的那些龃龉,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过问。
“八。”
他手里还有点积蓄。魔杖没有了,可以重新买一根新的。旧的这根,留给应拂雪当念想也行。
正好,那根魔杖陪他征战许久,该退休了。
再攒几年的钱,他就可以在E国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七。”
柳言师剧烈地呼吸一下,身体依旧没动。
他在E国有令人艳羡的工作,在阿斯莱德魔法学院是特聘的药剂学顾问。来国外这么久,他外语说得很好,完全可以靠自己独立生活。
等柳如兰女士好些了,自己可以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反正,除了柳如兰女士,他在国内也没有什么亲人。
“六。”
柳言师蜷了蜷手指。
空无一物的手指明晃晃地提醒他,他没有戴戒指。手腕上残存着钢圈的质感,身上安全带勒过的感觉仿佛就在刚才。
而现在,他手腕上没有钢圈,身上也没有绑安全带,脚腕更没有被绳子绑起来。
他是自由的。
“五。”
令人安心的木质香气萦绕在他身边,柳言师从自己的膝盖往下看,顺着小腿,脚下是一片深色的地砖。
周遭人声嘈杂,他闭上双眼,无厘头地想起修真学院的地砖,想起导师猪肝色的办公桌,想起应拂雪办公室的冷笑话大全,想起……
刚入学修真学院的那一年。
“四。”
那时的应拂雪克制疏离地同他握手,说:
“你好,我叫应拂雪。”
既没有徐清来的友善,也没有程澈的跳脱,冷冰冰的气势和其他人一点儿都不一样,应拂雪就是应拂雪。
那时的他以为,应拂雪会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室友。
“三。”
在这几秒钟里,柳言师想了很多。从“你好”到“我们交往吧”,再到“离他远一点”,几乎一瞬间就能过完了。
快乐的回忆好像不太多。
这些回忆像干粮店里浓度很高的巧克力。只有第一口能尝出一点点尖锐的、来自其他食物侵染上的甜,余下全是苦,令人舌根发麻、但欲罢不能的苦。
柳言师开始思考,自己第一次对这个人动心,是在什么时候?
不是在倒卖照片被发现那次,也不是在山洞里那次,更不是被一起吃饭时,应拂雪的细致入微而打动。
“二。”
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
应拂雪蹬着三轮,穿越大半个学院,只为了陪他把奶粉罐卖七个灵石那次。
三轮很小,应拂雪长得高,于是蹬起来,看着就有些滑稽。柳言师知道,当应拂雪吃下那支廉价冰棍时,自己就注定会爱上这个人。
三年很长,柳言师想,再过十个三年,他就会变成一个风雨飘摇的中年人。
三年也很短,短到从一个婴儿落地,到会走路说话,长了三年,小孩子也还是一点点大。
“一。”
最后的倒计时令柳言师蓦地睁开双眼,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我不走。”
“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要和他在一起。”
虽然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离得越远越好;但那又怎样?情感依旧占据了上风。
柳言师无法想象,拥有过这样的恋人再失去,自己的余生会怎么样。
倒计时结束,柳言师仍然没有动作。
应拂雪担惊受怕了十秒钟,但好在,自己这个胆小鬼并没有赌输。
他珍重地牵起柳言师的手,在手背上虔诚一吻。
而后,应拂雪声音里甚至是带着雀跃的:“你走不掉了。”
……
拿到软壳结婚证,柳言师捏着小本子的边缘,怔怔出神。
是的,正如应拂雪所说,他们本该三年前就走这么一遭,然后再来一场高调的、令众人艳羡的蜜月旅行。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算太迟。
黄昏夕阳,应拂雪眼角眉梢都镀上了一层暖光。他牵着柳言师的手,没走几步就要说一句:“你现在是我的。”
说得多了,柳言师也听得烦,骂了不痛不痒的一句:“闭嘴。”
应拂雪勾勾唇,心满意足地闭嘴,眼睛还扒在他身上,撕不下来。
就是在手指上没看到戒指,怪可惜的。应拂雪锲而不舍地问:“戒指呢。”
柳言师咬唇:“……扔了。”
有了结婚证,应拂雪心情很好,也不介意多点耐心:“两枚都扔了?”
柳言师别过脸:“都扔了。”
说胡话。应拂雪笑了一声:“真狠心。去一趟E国,怎么样?”
柳言师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去E国干什么?”
那么远,会是度假吗?可他不太想去E国度假。
太熟悉了,没有新奇感。
总不能是去E国把南宫羽揪出来打一顿吧?柳言师汗毛倒竖,心想这种事情,应拂雪说不定还真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