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苒稍有所动。
萧承言急忙便吻下。“你吓死我了。在这作何?你脸怎的了?”萧承言才瞧见常苒那隐再下的半张脸。只这一问却看常苒眸子再次满是泪水,一双眼睛满是血丝。脸上苍白更衬得指印微红。耳上随带东珠,可头上已经未有一物。手急忙抚上常苒挨打的脸。“苒儿。”
“陛下。陛下。”常苒哽咽的说着两声。
萧承言蹲在那,一手把常苒揽在怀中。右手摸着常苒的脸。“是母后的懿旨是吗?母后打你了?你怎的不分辨呢?”
“嗯。陛下没给妾身机会。”常苒说着。
萧承言深深一叹。
“妾身.......不想做皇后了。”常苒迟疑着说出这句。
皇上皱眉刚要斥责。
常苒继续说道:“妾身也想当宠妃。宠妃做错什么您都护着,从不曾见您斥责,不曾见您打过一下。您心疼的连一个手指头都不舍得碰。可您从不心疼妾身,次次什么事无论是不是我的过失,您只申斥于妾身。妾身只是这身份,什么都没有。这身份是您赏的,您收回去吧。妾身也想要您对她们那般的爱。您毫不吝啬的爱。妾身知道,您不喜妾身了,可妾身还奢望您的爱。自也不该这般奢望的......您是真爱贵妃的。不是因权衡,不是因分庭抗礼,不是为大局谋算。只是爱。”
皇上瞧着常苒哭成那般。忽而展颜笑道:“哪个说皇后便不能是宠妃了。”萧承言用指肚给常苒一点点揉着脸侧。随后抱常苒起身去往后殿寝宫。
才进寝殿内就吩咐。“你们去烧热水。备好再进房。”瞧着人都出去,才又小声道,“传旨。剥夺皇后服制。”说完正将常苒放于床榻之上。将常苒所披衣裳自行扯开。
常苒只侧着眼瞧了一眼衣裳,便看着立于床榻边上的萧承言。
“降为宠妃一夜。侍候朕就寝。直到朕满意。”说罢落下被子展开裹在常苒身上。而后坐于床榻便抱入怀中。
“陛下。”
“嘘。知道宠妃该叫什么吗?”
“夫君。”
“傻丫头,夫君只有你能叫的。自然这天下还有一只你能唤的。”
常苒并未唤。
第二日合宫请安时,众人姗姗而归其后议论纷纷。却是风向因皇上去向而转变。因白日里随着皇上的亲随都一直在承元殿外站岗。皇后因还妃嫔而因陛下震怒被禁足之事才传便不攻自破。后都道宫内乱象,人心叵测。皇上体恤皇后无辜被牵,不想终日被哭啼所扰,这才闭锁宫门。而一道锁上的还有皇上本人。
众妃往日进不去,花房的却是每日能见,贡的全是名贵之品。
皇上牵着皇后的手,站在院子中看花。一朵淡黄色的牡丹,方绽放到一半。正是半含苞半绽放的模样。皇上一把掐下那姚黄牡丹,簪在皇后的鬓边。
瑜蓓在极远处瞧着芷兰,不得不小声夸赞。“咱们娘娘真是厉害。那时唤我要冰,我还以为娘娘要敷脸呢。”
芷兰笑而未语。
......三年之后危机再一次来袭。
“你已得到了所有女人想要的位置,尊重。还想要什么?太后之位?”皇上再次发出质问。
“陛下何出此言?”
“你,连同前朝常氏一族,想让你的孩儿来筹谋储君。在后宫,你又戕害嫔妃,致使她们小产滑胎,你好狠的心肠!”
“陛下。妾身何时做过这些?”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
“是。妾身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正如同当年,妾身没做过谋害悯哲之事一般。妾身没做过的,绝不会认!您以前的岁月说过的,若出伤情之事,会让妾身分辨的。”
“说。”
常苒觉得心寒的紧。跪下身子说道:“您说妾身与前朝关联,筹谋储君之位。妾身觉得,没有必要。长子悯哲,长在妾身膝下,视妾身为亲母,妾身也待他如亲子!从小循循善诱,视如己出!二子、三子,确是妾身亲子。四子,是筠嫔离世时,拉着我的手托付的。您也是在场的,而他也是从小长在妾身膝下由妾身抚养长大的。而小五,还那么大点。妾身何至于?且,无论哪个日后有幸德蒙皇恩,继承陛下的江山。妾身都是嫡母,一样是东宫太后!那妾身为何要费力谋划,多此一举?”
“嫡母皇太后和生母皇太后,总还是不同的!你不干大权旁落。”
常苒忽然很想笑,可又不能。眼前之人已非彼时人。多年上位,已经让他疑心甚重。纵使什么不说,也是多疑多思。板正着脸,继续说道:“后宫之人,有何大权?后宫还有当家皇后。”抬眸瞧着陛下,“难道还能整治皇后吗?皇后除了名头,什么都没有,一日日空房冷置。那御书房边上的东暖阁,妾身多久未曾去过了。太后还能做什么吗?整治后宫嫔妃?倒是能,在皇后迫于皇上的爱,让妃嫔次次僭越时,为了保护皇后体面,却是能够出手。可如此,与母子情义,便也淡薄了。”
“你......放肆!”萧承言抬起手,便要打向常苒。那手停在空中,终是缓缓放下。身上指着常苒,手指颤抖,“你......欲壑难填,巧言善辩!”
常苒本想好好说的,不知为何便说出了想说的话。想想从前的恩爱,常苒哽咽道:“既然陛下诸多的不放心。妾,愿意陪葬!”常苒一句话说完,瞧着皇上似乎不大明白,继续说道:“都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能够永享万年之寿,妾身德蒙隆恩,虽是腆居皇后之位,也只是千岁而已。若是妾身先一步离开尘世......求陛下不要伤心。若是妾身有命,能够侍候陛下终老,那妾愿意陪葬。陪陛下同往。”后面的话,常苒说的及其真诚。只是想打消皇上疑虑而已。
皇上闭上了眼睛。几个呼吸之后,才睁开双眼说道:“你说的可是真?”
“是。”
皇上点头。
常苒又道:“皇后与宠妃。哼。无宠的皇后不过是冰冷的称呼,人前的虚荣,还不如做一日那无有拘束的宠妃,深得陛下的心来的痛快!”
“皇后之位舍得?不是皇后便也不是朕的发妻了。你若是觉得可以,你大可退位让贤!”皇上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常苒听到发妻二字,眼神已经变得涣散。在凝聚目光之后,已经看到了皇上便要走出大殿门口。扶着地面,站起身,想去追他。却是一下昏厥在地。眼前朦胧一片,只看到前头赤黄色的凤椅,那般刺眼。
“娘娘。娘娘”大殿上的宫女急忙喊着,但常苒已经摔在了地上。
皇上刚走到大殿门口,回头正好看到常苒倒下。急忙又快步回来。把常苒抱到了里间塌上。传了太医。
等常苒转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皇上并不在房。“我如何了?我近来终日疲累。提不起精神。
太医一时未答,还是斟酌着道:“无事。娘娘只是累了,多歇歇便好了。”
常苒忍不住道:“本宫,也懂些医术,这些虚话,便不必说了。你只说,本宫还能活多久......”
其实这话,也多是虚话探实而已。
太医一下跪下。“娘娘,您心思过深,若是不好好将养,只怕早晚油尽灯枯。”
“若是好好将养能有多久?”常苒问。“十年?五年?”
“恕臣惶恐。臣医术不济。臣穷尽医术,只能保您三年而。您,定要好好将养,万不可,不可再伤身了呀!”
常苒深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命数,惶恐。可必须知道,要知道如何打算。看来如今,最后一局,必要先至了。已经再没有时间了。“陛下知道吗?”
“陛下,等着臣,去复命呢。”太医回。
“无妨,你就说,本宫无碍。就成。你走吧。”常苒平静的说。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在院,那必会知晓。且瞧着投进寝殿的光亮,想来时间确是不短,但即便如此,他也是未守也未派人在此过问。便是真不在意了。
“娘娘。可您昏了一日光景呀。”太医并未离开,反而道。
“这般久吗?那便说,本宫,只是一时气血攻心罢了。虚火旺盛罢了。按本宫说的,回禀。你是太医院之首,你的医术,我们都信得过。万要记住,诊脉之事对任何人也不许说。否陛下定觉得我吩咐于你再行谋算而。”常苒说完极其疲惫,闭上双眼假眠。
皇上在御书房忙于政务,听闻无事并未多想。只让太医退下。
第二日,却收到了常苒派人请旨书信。上写:请陛下恩准。妾身这阵子身子不大好,想去行宫,照顾太后。
回:准。既皇后孝心大过天。即刻前往,无旨,不得回。
常苒当日便带人启程离宫。走的心,早定了。
太医离开后,瞧了记档。就连昨日,她昏迷。皇上都去宠幸了纯妃。还有什么可说的,哪里还有爱了?
......
下江南体察民意。萧承言纵于马上,忽而问:“朕记得,骑马甚好的是?”
“是纯妃。陛下。”身旁的小藤急忙禀告。
“不对不对。朕记得不是她。”萧承言伸手抚摸下身下马首,忽而也觉得这个动作极其熟悉。又道,“谁极喜江南来着?”
雁南张张嘴,没有说话。因为皇后娘娘,未来。说了何用?
皇上召了纯妃赛马,后又召贤贵妃一道赏景。两个现下极宠之人。皇上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可忽而瞧着这个,再瞧瞧那个。面上一下显出冷峻之色。抽身出来,转头看去。她们二人合在一起,居然是皇后的脸。一下便沉默了。纯妃微侧过头不明的唤:“陛下?”
萧承言一下紧蹙双眉。原来自己一直喜欢的都是那女孩模样,自己钟意、宠幸的皆是那些极相似的面容。可那不就是常苒吗?是皇后。这般寻之为的何所?只是那骗人骗己的为大局而谋,权衡各方而。起身走向外头。
太监总管急忙跟着。不解皇上要去哪里......一连走了几个宫宇均未见。才问:“皇后为何未来?”
“皇后娘娘去往行宫养病......照顾太后呢。”小藤急忙改口。
皇上方才想起,他们吵架了。而后一直未好。她便去了行宫去陪母后。“鄢蓉宫谁住着呢?我方才瞧那似有人居住。”
“回禀皇上,纯妃娘娘。”小藤答。
“让她搬出去,那不是之前定了给皇后住的吗?”萧承言微微侧头吩咐。
纯妃得了旨意却是并未搬,反而来同皇上道:“妾身不搬。”初来时,妾身说妾身那潮湿,您让妾身随便选的。那空着也是空着......”
“搬。你无论如何,不能住那。今日给我搬出去。”皇上一改往日的温柔,怒声道。
“皇上......可只一日,妾身等那么多物件,也收拾不完呀。这里风景如此好,不如......”
“不是不够时间搬吗?还不回去收拾。传旨,今日搬不利索,把内里纯双的物件都给朕扔出去。”萧承言转过身去,不再去看。
第二日早上却是皇上带着御林军一道不见。夜间时,便十分相见常苒。甚至一刻都不想等。却还是熬到天微亮之时,才带人起身回朝。
*
皇后却是同一天,派了两人去往南境,送两身自行缝制的小孩衣裳。衣裳上赫然便有着那个死战的图案。
同时请了太后懿旨离了行宫。回宫居住养病,毕竟宫内有最好的太医。
此刻才行至京城内城,但却逗留在了瑞王府门前。重兵把守空置的府邸。走进瑞王府中,一切忍不住在脑中浮现。脑中过得都是萧承言曾带来的美好,只是在这瑞王府中,那几年,真的还好。不禁有些动摇。
早先下了一场雨,地面还有坑洼积水。
常苒走过书房小院,去往懿德院仔仔细细瞧着正房每一片砖瓦。那时她同萧承言恩爱的地方。自从进了宫,一切都变了。
萧承言开始变成皇上,开始疑心慎重。再也不信她了。也不爱她了。站于书桌后,提笔写了一首。《赠去婢》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墨迹未干时,常苒落下泪来,正好滴在诗上。
从前萧承言也曾爱过,也曾“追求”。可到底,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成路人。
常苒收起那宣纸,随手放在一个留置的柜子中。那里满满都是从前练字的宣纸。不乏有萧承言握着她的手写的一首首诗词。现下想来,依旧觉得那些时日真是何等美妙而不可言,不觉便嘴角含着笑。仿若昨日,丹青未干。
可那笑渐渐生出一丝愁苦来,不觉便有轻叹一声。走出这曾经,关上房门的一刻,仿佛也是同最后的一丝留念......告别了。
去往了前院书房。那里也曾有过美好的。常苒也进去仔细瞧了,一时之前,想起了萧承言得好。虽是眼下不爱自己了。可从前,也曾是自己的翩翩少年郎。
走出书房小院,可还是忍不住转头瞧着书房门板。仿佛如当年一般,自己走过去,推开门。自己的少年郎便站于书桌之后,抬头瞧着自己而笑。低头瞧着手中的药。心中十分动摇。可一想到自己已无多少时日了,便将药放入嘴中,静待化开......终究还是决定了,不走。
本已万事具备。已打算破了这个死局。不想再行困在这个牢笼中,不想再当这个皇后了。当备好了局,手中拿着那颗药。不禁叹气。本只打算,再瞧一眼瑞王府罢了。瞧过后,便回宫,假装咳嗽而后假装咳血。这般假死在太皇太后眼前。太皇太后最是没主意的。她已经备好了,会有宫人和命妇出主意。夏日天热,梓宫停滞,很快便会腐坏。而太皇太后无论是让人去找行宫的太后或者远在江南的皇上。终是需要很久的。而她那个梓棺,说不定便能早早的进入地宫。便没有人会发现异常。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皇后不是病重了吗?怎的来这了?”
是萧承言的声音。声音中已透着冰凉侵骨之声。
常苒因紧张一下吞咽下了嘴中的药。以致一个劲的咳嗽。
萧承言两步近前,急拍常苒后背。语气仍是冰冷,问:“你吃何了?”拿起随身的水筒,便强行灌下。
常苒更是咳嗽的厉害,可那药却是跟着咳嗽了出来。颜色却与地上鹅卵石一般,一时难辨。
“可好了?”皇上不厌其烦的问。
“是。”常苒平复了一下,回着。
皇上叹了口气,瞧着常苒衣裳领口略有水渍。拉着推到书房之内道:“里头应该还有两件旧衣裳,进去换了。”可他却是并未进去。
常苒换好了衣裳,仿佛真的有几分当初的模样。可到底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皇上瞧着,却是只问道:“到底病未病?朕瞧着你一点不像病了。吃的什么?”说完竟拿出那颗药丸,想来刚应是费力寻得。
“治病的。”常苒只得略作平静的回。
“是吗?”皇上眼睛微眯,眼神满是打量。
“是。”常苒坦荡的回着,知道皇上疑心太重,无论说何都只有被怀疑罢了。
“脏了,不可食了。”说罢随手一扔。竟扔到了常苒身后的房间内。
常苒回头去寻,并未寻见。急忙蹲在地上四处瞧着,也是遍寻不见。心中一叹,可能天,真想让自己今日就“死”。
“回宫吧。等何呢?”萧承言道。
“皇上怎的,回到这里来了?”常苒忽而问。
“哼。怎的不想见到朕?”皇上未答,却是冷哼的问道。并未说出日夜兼程,几日未好好眠。只想瞧常苒一眼。先去了行宫,才知她自请回宫医治,听闻已病得甚重,但此番看并无不妥。
“怎会?陛下。”常苒唤着。“陛下还记得这里吗?我们曾美好曾经的......过往。”
“眼下难道不美好吗?你母仪天下,天下只此你一人。”皇上回头冷冷瞥了常苒一眼,便朝着外头而去。已经见到了常苒,便没有那种忧虑了。
“陛下。今日能陪我一日吗?只今天一日。求您了。不是作为皇后,作为您的发妻,可以吗?”常苒说着,她的命,作为皇后的命,至今日了。本未曾见还能见一面的,可既然这般见了,彻底来个了断吧。
皇上回过头,瞧着常苒。满是打量。
常苒满脸祈求的说道:“萧郎陪我去行宫一日,可以吗?就郊外行宫。不远的,就......”
“回宫吧。”萧承言并未应承,转身而走。
两人带人从正中宫门而入,这是常苒同萧承言一起,再走宫门。
回宫后,皇上果真应了。一直同常苒在一处。在常苒的祈求下,皇上叫人去告诉太皇太后,休整半日,明日清早再去请安。
常苒重新上了美美的妆容,却是半散着发。也声声唤着七郎。
皇上终是有些动情,仿佛也想起了些从前的美好。想着晚间留宿她这,已经很久没同她一处了。吃了晚膳,打算就寝时。常苒却是说要给皇上一舞。还避开众人,带着皇上去了那宫宇。那个曾经,皇上排除众议,拿灵药的大殿。承乾殿。
常苒独留皇上在此,便在早已备好的轿子中换好了舞衣。被几个宫女拿着羽毛扇遮挡着入殿。
皇上见此,板着脸教训皇后,常苒却是并未生气和伤心。反而笑的甚美。并未听从皇上训诫换衣,反而打发了众人退下,只留下乐师在殿。
“让妾身,便荒唐一日吧。”不顾皇上此刻黑着脸,便叫乐师奏乐。
待乐起,舞起,秀发和飞舞的裙摆,萧承言的目光也再也挪不开。甚至脸也不在板着,原本板正端严,也改为松弛渐渐半倚着椅背。看着大殿顶上徐徐落下的花瓣,才知常苒刚才着人捧至上头的都是早采摘的花瓣。
可随后升起的便是不该来这里的想法,太过亵渎。但瞧着常苒的舞,渐渐便也抛后了这些想法。
常苒朝着萧承言而来,袖子甩起,轻轻拂过皇上身上,说:“等我舞完,您若是为着冒犯祖上,您要打要罚妾身都认。只求您让妾身一舞。你从未瞧见过妾身舞姿,其实妾身也会舞的。只是一直碍于身份不便。就今晚......只一晚。”说完再次轻撩一下,便转身重回花瓣雨的中间。
舞了起来。
就在那雕花刻龙下舞了起来。果真花瓣徐徐落下,极美......
皇上之前觉得贤贵妃舞技绝佳,未曾想他的皇后,才是第一舞姿,那舞中带着英气飒爽。果真英武之后,还有万般柔情。那裙摆飞扬,仿佛那黄色纱裙,便是一早穿上,为着给他一舞一般。皇上觉得心都跟着醉了。
在旋转中,眼前的萧承言已经越来越模糊。
仿佛满脑子都只记得常苒曾经的那些美!
超大的裙摆因为不停的旋转而铺开,常苒已经不记得在原地转了多少圈,略微眩晕的感觉让她仿佛踩在云端。
依旧旋转,眼前萧承言再转,没有了冷漠,疏远,审视。仿佛只是曾同她纵马嬉戏,掐着她的鼻尖眼中带笑的他......
忽然觉得便呼吸不畅,眼前的眩晕感更甚。
一脚深一脚浅,常苒觉得不好,急忙便想停住。却觉得一脚踩空的感觉,一下便侧着倒在地上。
其实并未踩空,只是一种错误传递给大脑的错觉而已。
边上曲未停,常苒却是停了,就那么在乱花的旋转中躺在了地上。一个胳膊还保持着伸展的姿势,眼下正好压在了头下。
头上的花瓣未停,同那乐曲一般,徐徐落下。
她的时辰终究还是来了。常苒并不知道,会如此快。原来......她已经到不了明早了,原来她同陛下,同萧承言,再多一晚,竟都没有了......
而皇上此刻瞧着,只当是设计的舞步。瞧着那花瓣飘落在躺着的皇后身上,一点点覆盖,极美。
可渐渐的便发现不对了。
原本眼中含情满满,可瞧着常苒果真不大对了。半倚着的身子微微离开椅子,却也没有起身。
乐师们显然也发现了异常,渐渐停了奏乐,有两位也惊讶的站了身,看着。
皇上才缓慢的站起身,口中缓缓吐出两字,轻柔的疑问。“苒儿?”
没有回应。
倒下的常苒已觉得耳边呼啸,什么都听不清。半分力气也动弹不得......忽而觉得有些怕了,虽是按着古方配置的,可却是没见过人服用的,她也不敢找人试药,生怕漏了痕迹。这本就是一招险棋,成与不成,都是一搏。可怎会这么快呢。自己还没告别呢。她还未好好看看她的孩子们。
皇上走向常苒,觉得脚步出奇的沉。到了近旁,蹲下身子,拽着常苒的胳膊,把铺了一层花瓣雨的“花丛”中拽出常苒到自己膝上,颤抖的叫了声:“皇后?”
常苒没有反应,身子随着皇上的拉拽到了他的怀中。
方才拉动常苒时,那手心刚好按在常苒的脉搏,感觉那脉搏很弱。萧承言一时迟愣,脑中空空的。只又叫了一句:“皇后?”
乐师也都唤着:“皇后娘娘......”
一声略尖利的女声随后喊道:“传太医!”
皇上半蹲在那,微微抱着常苒。常苒的右胳膊正好穿过皇上的腋下位置,那般无力的落在地上。脸色从较好渐变惨白。感觉到怀中人儿温度渐低。一时间仿佛没有勇气探一探常苒呼吸,心脏不由得停了两拍,再次叫道:“皇......皇后?”
雁南自外进来,看到这一幕震惊的吞咽了一下。目光看着皇上。可看皇上也是呆滞的模样。
常苒恢复听力,只知道耳畔呼唤的尽是:“皇后!”
常苒费劲了全力,想再唤一次,承言。但未能再唤出一个字来。
萧承言却似有感,拉起常苒冰凉的左手抚在自己脸上以求传给常苒些许温度。直到此刻,萧承言终究再没叫出那句:“苒儿。”
太医急急跑来,低着头进到大殿还不忘例行请安。
皇上并未有所反应,反倒是雁南催促了一句。“倪大人快别拘泥了,皇后娘娘......”余下的话并未说。
太医微微抬头,这才看到这一幕。急忙便起身弓着身子,屈着膝到了近旁。
皇上看太医无处把脉,这才缓缓松开常苒的左手递了过去。
可萧承言递过去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常苒丝毫......脉搏。甚至那手臂冰凉。
那太医仍是不忘垫着手帕,搭上“脉”的那一刻,浑身一震。什么都未说,仔细的找着纤细手臂上的脉搏。可能只是微弱而已。
皇上几个呼吸之后,看到太医依旧没有回报,只是仔细搭脉。
“还有脉搏吗?你在等什么?”皇上冰凉的声音响起。
太医急忙收了手,在边上重重磕了个头,说道:“并未。请陛下赎罪。娘娘......娘娘......”
“跟着皇后的宫女可在?”皇上的声音平静而冰凉。
“奴婢在。”
“给皇后换朝服,穿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萧承言缓缓说道。
两个宫女立于门口,雁南身侧。只一怔的功夫,急忙应道。便要过去接过早已无知无觉的常苒。
皇上也正等着那两名宫女过来接过常苒的身子。混沌的脑中还留着一丝残存的意识,便是没把常苒的身子便那般放在地上。
雁南深锁眉头,看着皇上此刻的平静并未觉得过多的意外。在他眼中心中,皇上只是碍于常家才没废除皇后,对于他而言,对于皇后本人而言,早已没有爱了。可自己家中的妻子,若是知道皇后娘娘仙逝,可不知该哭到如何.......不觉面上便深深显出忧虑,转过头看着大殿门口,朝着外头喊道:“皇后娘娘,薨。”
雁南喊得这一声,仿佛重锤一般砸在了皇上头上。响雷一般感觉耳中发震,蹲了许久的双腿也没了力气,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
“呦,陛下。”太医急忙去扶皇上。
皇上却是一动胳膊,并未让太医扶起自己。原本便要把常苒身子递出去的手也紧了紧。心微微做痛,但却感觉空洞一般,那痛很快消失不见。
抬头,花瓣还在徐徐落下,很快便落在他们身上。大殿上那悬着的金龙仍在。可隐在那些依落下的花瓣中,忽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再次低头,拢手,抱着常苒,探着呼吸、脉搏、心跳,亲自都查探一遍后,真的确定,皇后走了。
花瓣适时停了。
在常苒已经再无五感时,皇上却呢喃着。“说好的,今日......在一处的。苒......儿......你怎么能这般对我?你骗我......”忽然的哽咽再没说余下的话。一下将人交给宫女安置。起身便走。
雁南早已到近前,此刻忍不住也搭了一下脉,确无。
皇上丢下大殿的狼狈,便朝着外头而去,不知怎么走回了自己的住所。脑中空洞。
一连绰朝几日,并不是为了伤心。而是大多数大臣还未回京。整个皇宫挂上了白绸,人人都身穿孝服。可皇上仿佛眼中不见一般。只是上朝之地不在承乾宫了。待后宫诸妃回宫后丧仪如期举行。皇上也列席在上。身后哭声一片,但皇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感觉。哭声断断续续。
第三日上,已封诰命夫人的沐菊哭得最凶,甚在后妃激讽之下,沐菊撞柱了。但被救下,只余头上一处红肿。
贤贵妃预按扰乱丧仪之罪论处。雁南自不甘心,可贤贵妃已不是他能得罪,只得闹到了陛下眼前。
沐菊崩溃的大哭......雁南拉着她,却是她仍是哭个不止。
“既然这般爱主,当初何不留在宫中?”皇上问沐菊。
沐菊却是再也不顾,只恶狠狠的看着贤贵妃道:“定是她害的皇后。只她巴不得小姐死了,好占了小姐的位置。定是她,她派人捣的鬼,奸细。否则,还能为什么?明明今日服药了的。为何皇后会薨世?”
皇上颇有审视之意看向沐菊。
沐菊才说道:“那药,之前陛下给娘娘喂得药。其实只能续命三年。娘娘懂些医术,也听过那药。可那药方丢失,更是难配,寻遍大江南北,只找到那一枚。那配出药的徒弟云游在外,一直未曾找到。娘娘替薛医女寻到家人,她便替娘娘去寻那药。三年前娘娘服用了,又苦苦熬了三年。但那药却是难配,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是不得要领。娘娘自知可能不成,这才在六皇子出事时,去往了行宫。想着同陛下离心,到时陛下便不会太伤情。可半年前,娘娘明明寻到了那医者,凭着残存记忆,这才写出几位药方。明明配出了药,可以一试的......娘娘也告诉我们,可以活下来的,还想等陛下回来,同陛下解释的。”
萧承言震惊,他从不知这些。
而跟着皇后的宫人,也磕头认着。“却是如此。”说着便说出了去年那些证物,能证明皇后清白的证物放置在行宫。太后娘娘也是知的。
萧承言想着却是听闻常苒在四寻医者,还用她说没有长生不老药及永驻容颜之药。但她都未分辨过。
急召派了两队人马出宫,一个去行宫禀告太后之余拿医者入宫另一队拿了芷兰进宫。
芷兰最是从小跟着的,也心眼最少。若是这事有蹊跷,定是能探出什么的。结果芷兰进宫后,回答也如是,更是答完哭着要磕向棺材,以死明智,只求让她能作为殉葬,一直陪着皇后。
西知也进宫,可阻拦不得。只是在地上跪着。默默流下眼泪。
医者到了,暮年之人。说辞、药方一一对的上,却是全都能对上清楚。又找来好些太医,看着那药仔细分辨,那细小的能分辨出的药,同药方上相同。为着这只是佐药方,没有之前那圣药。只是补药罢了。
皇上并未让芷兰殉葬,因为还有西知。芷兰那一死,西知重情,难免也活不长了。
可骤然知道常苒的心,皇上一下苍老了不少。可能是他喂水,咳出来常苒救命的药。常苒那般寻而未找到,自己还那般催促。常苒死在他面前......都是他的错。那些证明清白之事的物件,已经不重要了。
梓宫三天,瞧着常苒的模样。逐渐枯萎,皇上终是按照正常流程,派人送出梓宫至行宫。等着大部队和太后回来,准备下葬。
史书所载:
继元五年,皇后薨。追封为孝懿纯皇后。下葬时陛下命众皇子奉移帝寝。以孝懿纯皇后神牌,升袝奉先殿。
芷兰哭于灵前,直到下葬数次昏厥。西知辞官,带着芷兰回归故里。
南边境知消息,也派了长子前来哭丧,却是路途遥远,到时只在陵墓前拜了拜。
皇上几度流连后宫,纯妃,贤贵妃依旧得宠。可贤贵妃跳的舞,再也跳不进皇上的心里。
看着纯妃,也只是想凭着这相似的脸,梦到常苒罢了。可那个少女,再也不入梦了。
皇上找着之前的画像,那些他曾给常苒画的画像,都找不到了。只能找到宫廷画师画的帝后像。可皇上觉得不像,一点没画出常苒那少时的一份美。
其后太后并未回来,可那些证据回来了。确实证明了常苒是清白的,不过是帝王猜忌。皇上下旨,封顺王,为太子。顺王重新搬回宫中,皇上看着太子,瞧着同皇后的骨血,才能好一些。顺王却是治国之才。皇上也打算,便是他日后继承大统。他是嫡子,皇后所出。才干出众。
继元六年,贤贵妃立为皇贵妃。半年后,再立为皇后。奈何新后无子。
“皇后”一次次舞后,终是不及先皇后。随后也生效仿之意。可那机关难得。便也东施效颦的叫人采了好多花瓣,也在那一舞。却是向上抛着。这只是更如微醉的皇上,想起那场离别的花舞。
忽而一声响,似是一宫女扬撒花瓣之时碰到了其上龙雕,正呼痛呢。宫女其下所骑之人急忙将人放下。
皇上随着这声正看过去,其后空中随花瓣飘下一张泛黄的纸。在中舞蹈的皇后当即挥甩袖子掩饰,其后踩在脚下试图瞒过。
皇上却是一下起身酒醒了大半,推开眼前之人捡起纸来。空白,翻转过来,上写:续命灵药,可续三年。三年之后,无佐看天。”
皇上迟愣片刻,忽而哈哈大笑不止。
抬头瞧着雕龙,当年他拿药时,便是在这发誓。会好好待她的。结果呢?
依旧疑心甚重,连她都不信了。
若是当时看到这纸条......一定会这三年什么都不要,一心思的陪着皇后的,不,陪着瑞王妃,常苒。陪着他苒儿。
没了,果真都没了。
皇后没了,常苒没了。
那三年是奢求来的,后三年更是。
那时父皇曾提过一次,曾随着药的还有个纸条。他让人在安堂找了好久。都未找到......原来是夹在这里了。都是他自己,不曾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