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和我喝酒。你让我喝高兴了,地上的银子就全是你的。”白濯羽醉醺醺地伸出手去,一旁的小倌识趣地往她手中放了个斟满的酒杯。
“我不会侍奉人喝酒,姑娘换人吧。”云容章仍然站在原地,但是攥成拳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不会?你是不会侍奉人,还是不愿意理会我!”
白濯羽突然大怒,抓起一旁的碎银,向云容章扔去。她惯用飞刀的手力气很猛,碎银打到云容章身前,他趔趄了一下,痛苦地捂住被打到的心口。
“姑娘自己心里清楚。”云容章冷冷道。
他一定是恨极了我,才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看我的狼狈样子。
这是白濯羽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但她醉得厉害,分不清她脑子里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刚刚我听见了,我听力很好。”白濯羽揉着自己昏涨的脑袋,“你说爱得很累,不想继续。你爱过谁?告诉我。”
“一个故人,但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云容章冷静道,面无表情。
“那你讨厌她?”白濯羽挑眉,轻狂地笑着。
云容章咬了咬嘴唇,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哽咽:“我讨厌她,她让我很痛苦,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白濯羽大怒,坐起身来,用袖子将桌面一扫而空,砸在地上。
“或许她也不想见你呢。”白濯羽冷声道。
“是,所以我该走了。”云容章敛眸颔首,做出一副毫无挂念的清冷样子。
“等等!你刚刚说你不会侍奉是吧?那你就学学人家,看看人家是怎么侍奉我的。”白濯羽咬着牙,借着酒劲将酒杯中的酒泼在云容章脸上。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自己对眼前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她的头脑完全被酒占据,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她酒酣耳热,便一把抓住身边小倌的手,又摸了摸那小倌的脸。小倌受宠若惊,忙抓着白濯羽的手到自己胸前,用白濯羽的手指将衣服领口越拉越低。
白濯羽握住那小倌的手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倌颤抖着声音道:“姐姐,我叫阿鹤……”
“好。” 白濯羽一把将阿鹤搂在怀里,倚在他的肩膀上,对云容章挑衅道,“我和你说,我可是这儿的熟客,见过的好看男人多了。我本来也没看上你,你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清高样子给谁看!你看着,阿鹤就是我的新欢,我没日没夜地宠他……”
云容章用袖子擦干净脸上被泼的酒,默默地站在原处,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听见“熟客”二字后,双眸低垂,眼睛里似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感在涌动。
“静融,你说得对。以前是我没见过世面,随便见到什么人就爱上了。”白濯羽醉醺醺地拿起酒杯。
庄静融脸色骤变,一边敷衍着应和好好好,一边拼命向云容章使眼色叫他快走。
云容章仍站在原处,双手却抖得如筛糠一般。
这一句话,比千千万万句“恨你”与千千万万次打在他身上的鞭子和灌在他喉咙里的毒酒伤他更深。
若是他的刀还在身边,他会将自己那双听见这句话的耳朵割下。
他从前一直怀疑,躺在棺材中的阴暗虫子不配碰见阳光。
因此他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筹谋策划,不过为了一点点发自真心的示爱。
他现在确信了,躺在棺材中的阴暗虫子确实不配碰见阳光。
阳光是真的,可以照到他,也可以照到世间所有人。而他是阳光之下的亿万虫豸中最阴暗最没资格的一只。
他将头低得更深,下垂的额发挡住了他滴落的眼泪。
白濯羽索性不再理会云容章,只看阿鹤,用手指划过他的脖子,笑道:“阿鹤,你喂我喝酒。”
阿鹤战战兢兢地又去斟酒,递到白濯羽眼前。
白濯羽躺倒在众人怀中,回忆与现实杂糅交错。
她想起从前有过一个身影,站在她的身后,跪在她的面前,曾心甘情愿为她挡下一切,醋意大发地阻止她爱上别人,被她一次次推开,又一次次哭着求她“别不要我”。
大梦一场,大梦一场,醒来以后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但白濯羽将阿鹤给她的那酒推到一边,从没被扫干净的桌子上抓了一大把碎银,又指了指阿鹤的嘴唇道:“用嘴喂,你会不会?”
“会。”阿鹤只犹豫了片刻便将白濯羽手中的银子接来,甜甜笑道,“姐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