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老师也。”徐燕昭将马车的小茶几摆在两人中间,笑嘻嘻地说:“老师,我想进金吾卫。”
若是手里有茶,他非得摔了不可。
蒋翕之:“……进什么?”
“金吾卫嘛!”徐燕昭重复。
蒋翕之登时将脸一沉:“胡闹!”
徐燕昭顶回去:“没胡闹,咱们大梁不是准许女子参军么?”
七十多年前,大梁曾出过个女明君,年号永嘉。永嘉女帝在位期间,大梁风气开放,女子不仅允许参加科举、可以从军,也能自立门户。朝堂上下出了不少女英杰,有女太医院正、女皇商、女状元、女将领,永嘉女帝的长女崇宁公主更是千古一人,竟以军功封侯。
不过如今,女子已不许参加科举,自立门户也诸多限制,倒是准许从军这点没变。
徐燕昭自觉有理有据:“我想很久了,金吾卫是最合适的。一来,要做大事,必得入朝为官,如今状况,从军是唯一的途径。可让我去军营里跟些臭莽汉待在一块儿,别说十七同不同意,我可受不了那苦日子。”
受不得苦日子,还想从军?再者,女子从军诸多艰险不说,一个女儿家,混在男人堆里,名声也不好听。除非走投无路,谁家女儿会去参军?她一个侯门千金,便是这辈子回不了皇宫,安安分分地在永定侯府呆着,照样锦衣玉食,参哪门子军?
蒋翕之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徐燕昭还不知,掰着青葱玉指数着。
“那就只剩羽林卫、金吾卫、骁骑营三个地方了,骁骑营我是万万不会去的,太辛苦了,去了我哪有命在?不得累死。羽林卫么,进去了我不还在宫里,有什么意思?思来想去,只有金吾卫最合适了。能在京城里晃荡,还能锄强扶弱、伸张正义。如今不是有恩荫么?官宦子弟可直接入金吾卫,报个名就行。我可是堂堂侯府千金,入个金吾卫……”
她本想说“小菜一碟”的,眼珠一转又想起目的来,赶紧做出乖学生的样子:“……还有个天下第一的老师,我老师出面,给我说说情,写个条子,入金吾卫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蒋翕之就两个字:“胡闹。”
“哎呀,老师啊!”徐燕昭急得直叫唤,“我费尽唇舌说了大半年,十七才同意我出宫的,我就这一个想玩的,您最疼我了,就答应我吧!”
她竖起手指,信誓旦旦:“一年,就一年……”
眼见蒋翕之脸色沉沉的,不像同意的样子,徐燕昭一咬牙,自己砍了价。
“半年,半年不弄出点名堂,我立刻回宫去,怎么样?”
蒋翕之双手拢在袖子里,闭上眼:“三个月。”
“啊?”徐燕昭吸了口凉气,“老师你太狠了……”
她还敢说?蒋翕之没好气道:“就算是金吾卫,也要巡街,刀剑无眼,你若是……”
哪怕是伤了分毫,他怎么跟故去的永定侯交代?
搬出已故的父亲,徐燕昭也没了法子,只能辱国丧权地答应:“行,三个月就三个月。我可以答应,但您现在就要给我写条子!”
她说完,变戏法似的取出笔墨纸砚,将笔蘸饱墨水,递到面前。
君子重信,蒋翕之没得法子,只能接过写了个条子,把随身的印鉴盖上。末了将笔一放,又板起脸来:“便是到了金吾卫中,亦不可忘皇家体统、中宫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徐燕昭连声应着,宝贝地将条子捧起来,小心地吹着墨迹。“老师,我办事,您放心。”
蒋翕之倒是想放心,却哪里放得下?只是如今没别的法子罢了。
正好马车停下,蒋翕之一声长叹,下马车去了。
“老师?”徐燕昭追下来,“都到门口了,进去坐坐呗,我给您泡茶……”
蒋翕之背对着她摆摆手,表示不必了,受不起,喝得头疼。
“噢。”徐燕昭下了车,对着背影盈盈行礼。“老师您慢走。”
礼罢回身一看,身后又站了个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
“奉伯,你怎么了?”徐燕昭手指晃晃,“回神了,别看了,快叫人开门。疏影把车赶进去,香盈先把胡麻饼给我。”
香盈正是那梳着双螺髻的侍女,她一边将胡麻饼递出,一边问:“夫人,你住哪?正房么?”
如今永定侯府就剩下徐燕昭一个血脉,偌大的永定侯府,她想住哪就住哪。
“不。”徐燕昭拆着油纸包,“我又不是永定侯,住什么正房?把东跨院打扫出来。”
要住就住世子专属的东跨院。
“哎,知道了。”香盈应了一声,拉着老管家就走。“奉伯,走啦,疏影都把车赶紧去。再不快点,夫人都没椅子坐。”
永定侯府的老管家奉伯,一大早就接到消息,说进宫当皇后的小姐被废了,正老泪纵横地要去承天门前跪,谁知刚出门就遇到了回家的小姐。
喜滋滋的,没一点被废的样子。
看样子,情况不甚严重,说不好就是小情侣闹着玩。
奉伯的心安了,跟着香盈便往里头走,叫着府里的小厮:“吴钧、陈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