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鸯在数步远处,李妩玄那样喊,已是引得大家的视线看过来,不过去顾婤身边,倒是奇怪了。
她已是很久很久不曾靠近顾婤了,顾婤躲着她,自己就也小心地与之保持距离,顾婤亦是很久不曾近近地瞧一瞧她了,刻意躲着,却是做不到不关注,时时遥遥望她。
她往自己这边来了,顾婤眼眸凝望着她,她踱步过来,脸若寒霜,穿着玄色衣裳,把她衬得清冷霸道,眉目出落得些许凌厉了,薄唇紧抿着,大步踱来,逐渐得靠近。
气质这样霸道了,大步过来,就好像是来拥抱她的,狠狠地霸道地拥抱她。
顾婤瞬间恍惚了,朦朦胧胧之间,她已至身边,独属于她的清冽气息,萦绕耳际,甚是熟悉的感觉,在梦里感受过。顾婤眼前便出现一副画面,凌厉的五官,表情面若寒霜,长眉紧蹙着,凤眸细长,眼底幽深漆黑,一身玄色蟒袍,端的是一身清冷色。这人在她跟前跪坐,高大的影子把她包围住,薄唇凑她耳边,“你怎么样?”其声音清冽又迷离,低沉又顽劣,温热的气息着肤,激得顾婤身子猛地一颤。
且搂着她,且在耳边问:“你怎么了,梦魇了似的?”温热的气息,低沉的声音,与梦里给她的感觉一样。
感觉是真的,梦里的感觉是真的,身边的感觉更是真的。是晋王在她身边。顾婤抬眸看去,这一抬眸,眉眼缱绻,风华无限。看时,晋王着玄色衣袍,清冷表情,五官出落得轮廓分明,薄唇紧抿,神似画中之忱鸯。画中之人,真个风流翩翩,画面里的景致,真个旖旎。晋王在旁,仿佛忱鸯从梦境里走出来。顾婤心内砰砰,似心动焉。荒唐。遽转过脸。
傩戏继续着,顾婤头晕脑胀越发难受,全凭强忍着,只盼这出傩戏赶紧结束,也好回屋歇一歇,她的心很乱,神智恍惚,朦胧之间,方才梦里的场景,频频地在眼前闪烁。
忽地,一阵狂风呼啸而至,只听得噼里啪啦,灯盏皆被打翻,烛火全灭,殿内屋外,黑魆魆一片。殿内众人一发尖叫起来,内侍急忙着人掌灯,这时,不知谁大呼一声:“仙人下凡了。”众人纷纷往殿外望去,只见外面一片银白,与白昼相似,大家争相出去看,只见满月高挂,月边白云团团,仙气缭绕,一位仙人乘风踏云,飘降而来,落在地上。
待女重掌了灯,大家都看清了此人长相。这是位道士,穿着道袍,头戴九梁巾,脚踏蒲鞋,生得神清骨奇,道貌风流,长着五绺银白长须,手持纯白太极拂尘。几十名武士早把他围住,他岿然不动,淡定自若。顾掔来到他跟前,问道:“敢问是什么人?”道士说道:“回禀圣上,老夫只是一介道人。”众人道:“倒像是仙人,从月亮里飞出来。”那道士微微笑着说道:“圣上可记得方才跳傩舞的?老夫不才,正是他们的师傅,我们正要回去,忽然一阵狂风吹落了灯盏,紧接着,月亮霎时放出银白光芒,照得有数亩之远,我乘月而来,怎想,成了你们口里的仙人。贫道进宫原是为跳傩舞,今日有幸一睹龙颜,却是从圣上您的面相参到了代朝的国运。”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唏嘘声。听道士此言,不像是好话,顾掔建立代朝将不到一年,而且是篡夺来的,根基尚且不稳,自然担心道士说些狂言出来。郑异出位奏道:“请道长借一步说话。”他把道长叫到一旁,说道:“道长说参出了我国的国运,还请细细讲来。”道士为避免自己直言惹怒圣上贾祸,于是说道:“贫道微言奉献,不足为信,说到国运,国运最长的朝代乃是姬发建立的周朝,其国运将近八百年,往后不管哪个朝代,都不可能有这样长了,国运最短的是秦朝,只有十几年。”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下,他已参出眼前大代王朝的国运,代朝只有三十年。他不敢道出真相,心里暗自把三十改成了三百。顾掔听了,心下已有几分不快,面上仍笑着说道:“道士可是算出了我代朝的国运?”道士点点头,不语。顾掔说道:“道士不妨直言。”道士说道:“恐怕有些不吉,贫道不敢妄论。”顾掔的表情已不如常时般镇定,郑异在旁说道:“便说何妨,天子岂怕你这妖道的俚言?”道士说道:“代朝国运不到三百年。”顾掔听了,脸色不悦,道士忙解释说:“圣上且听老夫慢慢说来,代朝能有三百年的国运已是很长了,汉代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四百年。”顾掔是有雄心的君主,他是想结束这个乱世,统一中原,创造出一个盛世来的,听道士说他建立的代朝国运不到三百年,当然不高兴。郑异在一旁听见了,大喝道:“妖道胡言乱语,来人,拿下。”顾掔抬手阻止,沉吟片刻,对道士说道:“依您所参,代朝国运为何只有不到三百年?”道士说道:“代朝的命运似汉朝,又似秦朝,汉朝分前后,秦朝二世亡。”顾掔听到“二世亡”这几个字,脸色骤变。道士说道:“圣上且听贫道说来,代朝倘若想避免沦为跟秦朝一样的命运,其实很简单,必须选好太子。再说汉朝,汉朝因外戚篡位而分为两半,代朝也将面临被篡夺政权这一道坎,可与汉朝不同的是,篡夺代朝政权的,乃是位女子。”道士又是稍微停顿。
只见顾掔脸色阴沉,道士的话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件事,十几年前,也有道士占卜说“几十年后,将有女主出现。”那时他并不相信,现在天下是他的,他不得不忧虑国祚。
道士继续说道:“圣上不必担心,女主气数不长,篡夺江山不久后,便把江山还给了代朝。”即便道士这么说,顾掔还是不放心,因问道:“女主是何人?”道士捻了捻胡须,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贫道只参出女主诞生在您的亲族当中,至于是谁,其姓氏为何,贫道也不知,圣上倘若想除之,难矣。”顾掔又问:“女主什么时候篡夺江山,可挽回天心否?”道士连连摇头,说道:“此乃天机,贫道不敢揣度,至于天心能否挽回,虽说天命自有定数,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可毕竟事在人为,倘若圣上历精为治,躬行节俭,慈仁宽厚,何惧?”顾掔沉着脸,半晌默默不语,郑异在旁说道:“像这种妖道,臣建议直接砍了。”顾掔沉重地摇摇头,道:“不必。”倘若道士所卜俱为实,即便杀之,也不能改变局面。
代王朝才建立,道士言将要亡国,不论真假,顾掔自然是十分在意的,面儿上却装作不信谶语,不怪罪道士,反而邀请他席间坐。
皇上表情不悦,容氏看见了,心里很是得意,这道士正是容氏找来的,方才已提出了将有女主亡国这个话题,接下来,便是找出这位亡国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