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云维持的笑容差点出现裂痕。
罗霁当下冷了面色道:“这里没你的事,去招待其他客人。”那人似是向来不服他,碍于罗霁的身份这才没发作,但眼中的轻浮和恶意却是藏也不藏,
黛云不愿见他遭下人轻贱,又正因罗映夏借她做嫁裳而愤懑,撇了那小厮一眼,端着派头道:“没规矩的奴才,还不快些滚开,莫要在此碍眼。”
那人本是欲走的,听黛云如此说,心中难免不忿,可到底惦记着她的身份,不敢当场发作,被旁人拉去了后间。
罗霁深深地看了黛云一眼,并未多言,却给了黛云一种被他洞穿的错觉。
她便再装不下去。
“单独谈谈罢。”黛云有些紧张地攀着江勉,“罗先生。”罗先生三个字,被她缓慢又着重的吐出来。
罗霁或许早便在等黛云这句话,并未有分毫的惊讶之色,和相熟的活计交代了几句后,便同黛云离了铺子。
仍是去的吉庆楼。
仍是方才黛云所定的雅间。
黛云不知如何与他搭话,频频望向江勉,不免冷了场,令气氛显得有些许尴尬紧张。
“阳平兄。”江勉感受到了黛云的暗示,以眼神示意她安心,“你本就早慧,我们无意相瞒。”
黛云亦颔首同他保证,如若需要助力,大可寻他二人。虽全然不提他们如何得知此事,但罗霁却是心中有数。
这天下可没不透风的墙,那宋姨娘还是太心急了些。
“你倒是未变。”罗霁一改往日的君子之风,如讥笑般对江勉道,“敢为父亲的小妾平反,真真是心善至极。”
江勉不知他何出此言,仍旧坦荡,朗声道:“她既蒙冤,自当平反。”同她的身份又有何干系?若她家中未有变故,自是不必为人妾室多年。
“即使她亲口承认给你阿姊下毒?”罗霁一扫衣袖,将茶盏摔落于地。他面上的嘲讽之色未消,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的反应,仿佛置身事外。
瓷片四下飞溅,却无人在意。
这是江勉始料未及之事。他去漠北时,宋姨娘才将进门不久,终日伏低做小,身似浮萍风飘絮,分明是毫不起眼的。
寒光烁烁、刀剑争辉,他从腥风血雨中奔来,带着孤高的意气。即使屋舍被夺,也不肯自降身份去抢……
可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和更阴狠的手段。
江勉只觉得头疼欲裂。
“宋姨娘想为他父亲平反,非是匡扶正义。”罗霁要说的话已然传达,起身行了个拱手礼,又换上原本那副淡然的模样。
她要的是一个合适的身份。
她要做你父亲的正室,为独子铺前程。
罗霁的声音如利刃般刺向江勉,他胸口看似愈合的伤口,又被整个刨开,鲜血淋漓地诉说,他的想法是怎般稚气未脱。
“伤害你阿姊的人,不配和我谈合作。”江勉的反应让罗霁有些异样的畅快,但却有设想中的那般高兴。
他不愿再留,已是推门欲走。
“阿娘这些年一直在寻你。”黛云在他身后喊道。无论如何她也想告诉罗霁,她和母亲永远都是他的亲人。
罗霁顿了顿,未回头。
“明日我会将阿姊送出去。”江勉声音沙哑,他背光而立,没让黛云察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
黛云默然。
*
翌日清晨,江家的马车便停在公主府门前。
江杏白瞧着兴致颇好,黛云便知,定是江勉未告知她事情。
黛云露出了然的神色,一路都仔细注意着,不曾说漏嘴去。
待马车行过城郊,绕上了崎岖山路时,黛云虽是讶然,却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江勉的意图。
昨日她本想顺带提起,去山上探望母亲的事,可见江勉神思不宁,故而并未说出口。
江勉此举,比她自己开口,倒更让人心生喜悦。
黛云报以心照不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