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到了隐在深山的白云寺。黛云怕江杏白受凉,替仔细拢好披风,这才敢放她下车。
三人在禅房外告别,江勉随江杏白去求灵签,黛云在母亲的房门外徘徊许久,才推门而入。
“阿娘,女儿自作主张来看您啦。”黛云生怕燕乐长公主怪她胡闹,先下手为强,合上双目,飞快地说道,“正是送杏白姐姐去姨母于山脚下的宅子静养,非是刻意来的!”
说罢,半晌都未有回应。黛云这才悄悄张开一只眼睛,就见罗霁正端坐在蒲团,忍着笑意望向自己。
“我不过离家几日,倒叫你把女儿家的做派都丢了去。”燕乐长公主嘴上如此说,却是另倒了杯茶水放在自己身侧。
黛云面露绯色,立即提起裙子,小跑着过去坐下。她半个身子都依靠着燕乐公主,又是撒娇又是埋怨:“才没有呢。”
“阿爹去哪里了?”黛云环顾四周,并非发现傅文石的身影,不由开口询问。
她不问倒好。一听她如此说,燕乐长公主面上就颇为嫌弃:“近来寻着了新的乐趣,和个小师傅去山间采药了。”
黛云虽有些失望,但更在意坐在自己对侧的罗霁。
她反复观察罗霁的举动,见他不似昨日那般有攻击性,这才小声告状:“阿娘,若非我昨日发现,阳平哥哥或许还要再藏一段时日。”
说罢,她又露出几分坏心眼,对罗霁嘿嘿一笑。
燕乐长公主饶有兴致地问:“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黛云很有些得意忘形了,当着母亲的面,大言不惭地自我吹嘘起来:“因为本公主冰雪聪明,一双慧眼料事如神。”
燕乐长公主方寻回亲妹流落在外的独子,正是感性神伤的时候,被她这样一打岔,倒忘记流泪,将黛云搂在怀中,轻轻拍了她一掌,笑骂道:“惯会贫嘴的。”
“我昨日不曾问你。”黛云从母亲怀中钻出来,望向罗霁正色道,“你今后做如何打算?”
燕乐长公主亦正在为外甥考量。卓子真所犯,是诛九族的死罪,可珹帝却也曾网开一面,并未牵连当时尚年幼的阳平世子。
但诏书未下,他便已失踪,过了这些年,想再叫珹帝为他恢复身份,实是有些异想天开。
“我无意恢复爵位,今日前来不过念及骨肉亲情。”罗霁开口道,“而今重获新生,不愿重回帝王家了。”
黛云还想劝他,可放启朱唇,却见燕乐长公主对自己微微摇头。
“如此,便不叨扰姨母和妹妹,只是盼望年节时,能同你们小叙一二,便已是心满意足。”见燕乐长公主尊重自己的决定,罗霁有些如释重负,又想告辞而去。
黛云忍不住追问,惹得燕乐长公主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你母亲留下的东西,便都不要了?”
“不要了。”罗霁回答的果断。黛云不由分心想到江勉,某种意义上说来,他二人倒是能做个知交。
“那你和杏白姐姐的婚约怎么办?”黛云知自己是心急了些,可却忍不得,生怕他又跑了去,不由提高了音量。
罗霁轻笑:“和她有婚约的,是阳平世子,草民罗霁,无意高攀。”
“你昨日骂江勉的时候,气势不是很足?”黛云想着他当时的样子,也不顾母亲在场,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怎轮到自己就做了缩头乌龟。”她本不想如此说,可话到嘴边却是变了味。
“还怎般说大话,说不与伤害杏白姐姐的人合作。”黛云哼了一声,当下便跺着脚,先他一步跑开,留下满面愕然的燕乐长公主。
黛云带着满腹的怒气,在庙中横穿直撞,可由于对地形极为熟悉,很快便跑到了江家姊弟求签的殿内。
江杏白将同解签的师傅道完谢,便发现了气鼓鼓的黛云,正提着裙摆,气势汹汹地往他们这处来。
虽不知她为何生气,可见黛云生气的模样,却是可爱的紧。江杏白不由调侃她:“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还不就是!”见有人问,本就藏不住心思的黛云,就要竹筒倒豆子般脱口而出,“路上遇到只猫,不小心踩到了它的尾巴,给我吓着了。”
未免江杏白伤心,黛云自是不能把罗霁方才的话说给她听,只能胡诌个破绽满满的借口。
江杏白伸手戳在她气鼓鼓的面颊上,低头笑起来,难得失了风范。
江勉在边上看得心痒,指尖又想起黛云肌肤的温软。他将目光移向旁处,忍住了捏她面颊的冲动。
“多年情谊在此,你们竟敢不信我。”黛云尤在虚张声势,但很快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你求到的是第几签?”
“江施主求的是第七签,上上签,极好的签文。”解签的老师傅和蔼微胖,满面慈色地替江勉回答。
黛云瞬间便高兴起来,又说了好多句恭喜。
江勉昨日在家彻夜未眠,考量今后如何安排,可见着黛云如此,也不免跟着期待。
黛云的脾气来去自如,等劲头过后,她又隐隐觉得不自在。再往母亲的禅房去寻他,却早已人去楼空。直到送了江杏白去别院前,罗霁都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