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谁了?我谁都没杀!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下一刻一个金灿灿的石头劈头盖脸砸在王小刁脑门上,反弹了一下,滚落在泥地上。众人定睛一眼,不禁匪夷所思,这是什么东西?金瓜子?
“杀人灭口也不弄干净些,”那人淡淡道:“金牙就落在尸体衣服里,你是生怕人家查不出谁干的是吧。”
王小刁下意识用舌头顶了顶尖牙窝,“意外,意外……怪不得回来发现镶牙找不着了。八成是跟那药铺老板对打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
独龙在天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目光。
山洞内的石座上小山似的堆了一大坨银元宝,那人拿起一锭银子,看了看底下的编号,指给那几个汉子看:“你们收到的是私造的银锭,编号全是伪造的,普通人看不出来,官府那里一查便知。你们今日大摇大摆去酒馆招摇,没几天官府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寨子里,整个山寨都得被你们牵连。现在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事情还有的商量。但你若实在不肯说实话,我只好把这金牙再放回药铺里……”
“别别别!被官府抓到我可就完蛋了!”
那人吸了口气,俯身,“那你说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王小刁略一抬头,正对上他一双眼睛。那眸子琉璃般浅淡的颜色,跟漠河里的冰旮瘩似的,不禁叫他打了个寒颤。
“我也不知道我那雇主的身份。就是前几天在赌坊里,听乌鸦寨的几个兄弟给介绍的。他们当时让我选,我不敢给人下药,宁可拿少点……”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接了活儿,去给那些军兵下药?”
王小刁点点头,”听他们当时的意思,八成是的。”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那人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急眼了,揪着王小刁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你难道就不动脑子想想,哪个寻常的商队值得别人兴师动众的花这么大价钱?这段时间蛮子在边境擦枪走火好几回,西北军为了大局安定一直忍着,如今你们为几个臭钱去算计军兵,这不是正给了蛮子由头去挑事儿吗?”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杜龙朝他骂道:“狗仗人势的臭婊子,成天在大哥跟前吹耳旁风,老子早晚干死你……”
他骂到一半,只听“咚”的一声脆响,瓷器碎了满地。酒和血顺着脑袋流下来.。杜龙简直被砸蒙了,甩了甩头,咬牙切齿道:“你娘的,敢砸老子……”
他在那“你娘的”半天,刚想说“这笔账老子记下了”,杜冲却当先开口打圆场:“来人,把这几个带下去一人抽五十鞭子。都是自家人,总不要搞内讧,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怎么躲过官府的追查,你说是吧儿子?”
那人看杜冲一副息事宁人的做派,笑了笑,反问:“一群心术不正的东西,你留着能干嘛呢?”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把那几人吓坏了。
王小刁扑通一声跪倒。杜龙瞪大眼睛,看向杜冲:“大哥,您别听他胡说!咱们可对您忠心耿耿啊!我跟您可是拜把子的兄弟,您就为这么点事儿要咱的命……你就不怕山寨的弟兄们寒心吗?”
杜冲皱了皱眉,他明白“心术不正”的意思。这几个人原先跟杜雷走的很近,杜雷出事后他们又跑来投奔自己,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他也就把这几人留下了。平日里这几日吃喝嫖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年轻时他自己也是这么浪过来的。但自从两年前杜雷把老吴杀掉之后,他就当众宣布与杜雷势不两立,但方才在山洞外偷听杜龙他们的话,他们竟然暗中与杜雷还有联系,这可算触及他的底线了。
头顶一排砍刀就横在天灵盖上,而杜冲竟然有几分动容的意思,杜龙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大哥,您如今对这小子言听计从,这哪还是咱当年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当家?您这样如何赢得兄弟们的威信?”
杜冲难得脸红了红。心想也是,如今那小子轻飘飘一句要杀他寨里兄弟,还他娘的是为了西北军,他若是屁颠屁颠的答应了,岂不是显得他很没有面子,岂不是让兄弟们觉得他无情无义、草菅人命吗?
“先抽一通鞭子关柴房去,等这阵风波过去了,再消停的收拾你们!”
杜冲说完,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干儿子,有些询问的意思。
那人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踢开脚边的碎瓷片,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两年杜冲还很少见他发这么大脾气。虽然名义上认了他做干儿子,但此人显然不想跟他们这群地痞土匪扯上半点干系,只是借龙鼎寨的地方给自己找个安身之所而已。大多时候他都一个人住在后山的一个小院里,平日深居简出,很少见他出来走动。
杜冲感觉有点丢了面子,尤其是那人临走时一个鄙夷的眼神,让他觉得心思被看透似的,这让他非常不爽。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他追出山洞,对着那人背影故意问:“生这么大气,只因为我寨里兄弟动了西北军的几匹马?”
“你上哪儿去?”杜冲伸手掰他肩膀,却被一个刀柄狠狠顶了回去。抬头一看,这个拿刀的人他显然打不过,只好讪讪收手,嘴上不依不饶的呛人:“那姓沈的如今高高在上,这点事儿还摆不平?哪儿轮得着你瞎操心?”
“……”
夜色浓重,山野间一片漆黑寂静,只有些许光亮从山洞里透出来。杜冲站在身后几步之外,看不见他是何神色,只是见他肩膀微微一动,似乎是有些烦躁的吸了口气。很久之后,才听见他说:“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跟别人没关系。”
杜冲还想再说什么,那人却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