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轩皱了皱眉,意犹未尽地松开手,站直身子朝门外看去。
门外,裴茗领了一队人马,已经将牢房围了个起来,曹益才看看四周军兵的衣着,指着他斥道:“裴茗!沈穆前日已经交了西北军虎符,你有什么权利调动地方驻军?”
裴茗抓着腰间的刀柄,一步不退,“交权?朝廷的公文一日没有下来,沈将军就还是西北八大营统帅,我裴茗裴茗身为副将,就还能调动驻军,为国谋事!今日竟有人不顾律法私自审讯,滥用刑罚,你别忘了,皇上特许我军有便宜行事之权,我即刻就能把你们捉拿伏法!”
“你你你……”曹益才气得双目圆瞪,“御史台和刑部的人都在,沈穆胆敢命你擅自调军,日后我必向皇上参他!”
“尽管来参,我裴茗在京等着你!我到要看看你这御史中丞的位子还能做多久。”裴茗说罢,不再理会他们,他看见楚玉离被绑在刑凳上浑身发抖,当下火冒三丈,当即亲自解开他身上绳索,把他抱起来。
“裴副将,”索朗轩眯起眼,对裴茗冷声道,“你如此胆大妄为,不怕给你们家将军招来祸患吗?”
“这句话末将倒是该问你。”裴茗抬头道,“来人,把这里看好了,务必要把两位大人安全护送回京!”
“遵命!”
“裴茗!你胆大包天!我要上奏参你!!参沈穆!!皇上绝不饶你们!!”曹益才在后面咆哮,裴茗却已经抱着楚玉离大步走出去。
他见楚玉离一直在发抖,还以为他是受不住杖刑,忙拍拍他的后肩,轻声道:“别怕,玉离,沈将军派我来了……”
沈将军……
沈穆。
楚玉离紧紧被抱在怀里,脑中却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像是有光冲进他阴仄的心里,把那些叫嚣的记忆赶了出去。他想起沈穆临走前那一夜曾轻轻拍着他,要他把过去忘个一干二净。
可是他没能做到,他忘不掉。
楚玉离无声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他不是为方才受的刑罚而哭,他是为自己的懦弱而哭。
他怕。
他怕极了那些回忆,那些回忆像恶鬼一样缠着他,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现在莫名地想让沈穆在自己身旁,他想听见沈穆沉稳而含着怒火的声音,哪怕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哪怕再一次打断他的腿,只要能让他忘记那些无尽的夜晚忘记那个可怖的面孔,只要能把他从那些不堪的回忆里拉出来。
裴茗抱着他径直走出监狱,直到冷风吹在头上,楚玉离才彻底清醒过来。
马麟和戴凌若就等在狱外,看见两人出来,马麟立刻把带着的冬衣递过去。裴茗瞧楚玉离浑身打颤,忙接过衣服把他裹住,伸手探了探他额头,问:“哪里不舒服?”
楚玉离摇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刚才那人,是谁?”他的嗓音还在微微发抖。
“一直叫嚷的那个是御史中丞曹益才,他身后是索行简次子索朗轩。”裴茗忙道,“怎么了,他们之前是不是对你用了刑……”
“索,朗,轩……”楚玉离却只是怔怔地、微乎其微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闭了闭眼,又问,“李大人呢?”
“李大人是皇上下旨看押的,我这边实在不能直接带他走。”裴茗道,“我让凌若和马麟先送你离开,李大人那边我再想办法。”
“不。”楚玉离道,“我想见他一面。”
裴茗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倒不是觉得麻烦,而是李子默已经被折磨得狼狈不堪、浑身血腥,他怕楚玉离见了惊心。
楚玉离道:“李大人待我有恩,我实在放心不下他。”
裴茗见他神色执拗,只得点头应下,“好,我带你去。”
*
李子默这两日被关在臬司衙门大牢的最里间。此时裴茗带了几个军兵走来,门外差役瞧这群人披甲执刀,也不知什么来头,一时为难,“军爷,这是朝廷的钦犯,小的们实在不敢私自开门。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小的实在担待不起……”
裴茗抽出腰间白刃,“你现在不开门,我当场要了你的小命!”
“军爷饶命!小的这就开……这就开……”差役忙抖出钥匙开了门。
室内血迹斑斑,李子默之前受审时被打得血肉模糊,裴茗来直隶后暗中命人多有照顾,可此时他依旧是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身上戴着刑具,无力地瘫靠在草席上闭目喘息,面色十分憔悴。听见有人进来,他方才微微偏过头,朝门外看去。
裴茗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把楚玉离放在草席上坐下,自己单膝跪地朝李子默行了一礼,“大人这几日受苦了。”
李子默看向裴茗,眼中没有意外之色,声音却十分暗哑,“裴……咳,裴副将,沈穆让你来的吗。”
裴茗跪地抱拳道:“沈将军只是下令,要末将无论如何护住您的性命,把您安全送入京城。属下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带兵闯了进来。”
李子默低声咳了几下,摇头道:“糊涂……你现在立刻把兵撤走!你这是要把沈穆也推到风口浪尖上么。”
裴茗咬了咬牙,语气坚决道:“是我一意孤行安排的,我自己担罪,绝不连累将军。”
李子默急道:“只怕到时候你想一个人担罪,别人也会把沈穆扯进来。”
“我已是朝廷钦犯,皇上嫌恶,罪无可恕。皇上最忌讳军权不稳,你私自调兵,必会引得皇上大怒……柏安他能安安稳稳解甲交权已是不易,你何必平白让那些人抓住把柄!”
裴茗固执道:“可那些人分明要至您于死地!就算沈将军亲自来了,也是会这么做。”
李子默不住摇头,断断续续地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