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日头晒得暖和,楚玉离被放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身上也觉得暖烘烘的。
金光明媚,楚玉离抬起头,阳光太盛,他被晃得半合上眼。
阳光……有多久没这么清闲地坐在阳光下了?
有府上的小厮端来小点心,放在石桌上。沈穆随手拿起一块送到楚玉离嘴边,楚玉离抿着唇没张嘴,沈穆早习惯了他爱理不理的态度,又很心大地拿回来塞进自己嘴里。
沈穆嚼着嘴里的糕点,那糕点看着可口,吃起来却味同嚼蜡,沈穆见老管家在一旁,自己也不好意思发作,便忍住吐出来的冲动,把那一坨咽下去了。
院子边的廊柱上挂着个鸟笼子,里头有一只红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沈穆百无聊赖,随手在院子里拽了根狗尾巴草,拿着走过去逗鸟,“李子默什么时候爱上养鸟了?真够闲的。”
身旁老管家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红雀儿乃是今年入秋大人下访承顺县时在半道上捡到的,当时这鸟折了翅膀,在泥土地里凄切地叫个不停,大人宅心仁厚给带回来好生养着,如今瞧着翅膀已经养得甚好了。”
那雀儿在金丝笼子里翻来覆去地蹦跶,沈穆把那笼子取下来,拿到楚玉离身边,十分贴心地把手中的狗尾草递给他,“要不要也来逗一逗?怪好玩的。”
“……”楚玉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鸟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却飞不出去,觉得自己和这鸟儿也没什么两样。
“有什么好逗的,”楚玉离的声线很清冷,“把它放了吧。”
沈穆把鸟笼子放在石桌上,抓了把小米粒儿送进笼子里,随意道:“这天寒地冻的,我现在放它出笼子,不出三天,它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楚玉离道:“也许它甘愿死在荒郊野外,也不要困在笼子里供人取乐。”
老管家在一旁听了这话,笑着摇头,“小公子放心吧,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自会放它回山林去的。”
沈穆一听楚玉离方才的话,便知道这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了。他俯下身子靠近楚玉离的耳廓,光影下他鼻梁俊挺,下颚棱角分明。他的语气轻轻,甚至有一丝呢喃厮磨的意味,“玉离啊,你又不是鸟儿,瞎操什么心呢?”
楚玉离抿起嘴,狠狠推了沈穆一把。
“别乱动!”沈穆抓住他的手腕儿瞧那里又渗出了血,颇为心疼地叹气,“得得得,以后不逗你了,再伤着了还得我伺候!”
说话间,忽听院外传来一人的声音,“沈柏安,多年未见,你真是越发无耻了。”
柏安乃是沈穆的表字。而在知州府邸里敢直接唤西北大将军之表字的,也就只有直隶知州李子默了。李子默昨日听闻沈穆突然拜访,强行霸占了他准备娶媳妇儿用的风水宝房不说,还被沈穆派去的人催促着马不停蹄赶回来,心中恼怒,却不得不赶回来。
“多年未见,你也真是愈发落魄了。”沈穆看见李子默,笑道。
楚玉离在躺椅上打量着那人,只见李子默身材清瘦,有一种儒雅的文人气质,但皮肤被晒得有些黝黑,穿着灰青色粗麻长衫,头发用灰色纶巾束起来,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布鞋。
沈穆再看他几眼,哈哈笑道:“我说李子默你怎么混成这幅模样了?知道的你是直隶知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地里插秧的呢。”
李子默被沈穆催得紧,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来,口干舌燥,拿起石桌上的茶盏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完,才淡淡道:“下官哪里比得上沈大将军在西北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就要入京接受封赏了。”
沈穆道:“我?我现在就是朝廷里待宰割的肉——罢了别提了,正为这事发愁呢。”
李子默看四周人多眼杂,笑着不再多说,看向一旁的楚玉离,“这位是……”
“哦,新收的小弟。”沈穆笑着拍拍楚玉离的肩膀。
楚玉离面无表情地甩了甩肩膀。
李子默浅笑着朝楚玉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兄弟长得倒甚是清秀。”李子默瞧楚玉离手腕儿被白布裹着,腿脚也不灵便,颇为怜惜道,“只是怎么受了这许多伤?”
他语气平淡,态度亦温和稳重,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咳,”沈穆当然不会说是他把人打成这样的,打糊弄道,“我来找你正是为这事。我这兄弟前些日子受了伤,身子虚,又不肯随我入京去,我只好腆着脸来拜托李兄帮忙照顾着。”
楚玉离在一旁静静听着,心想:他这是要把我甩给别人了么?何苦费这劲装好人,还不如当时直接弃了我自生自灭。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竟是有些酸劲儿在心里头。
“别的倒是没什么,”李子默仔细思量着,“只是府上鄙陋不堪,只有几个眼花耳聋的老家丁,怕是照顾不周。”
“好说,”沈穆立刻道,“我已经写信给沈府,让凌若赶来直隶,今后就在你府上照顾着他。”
沈穆又道:“日后我再派多派十几二十个兵过来帮衬着,顺便给你看个门。”
“……”李子默道,“你干脆把这里改名叫沈府得了。”
“兄弟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么。”沈穆没心没肺地笑着,“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