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啦

繁体版 简体版
下书啦 > 权舆 > 第20章 二十、犹可追

第20章 二十、犹可追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杜念笑着应下了,让隋泠送送他们,称自己桃符还没写完。

杜行宜神气起来,扶着父亲走了,留给他一个耀武扬威的白眼。

他心中好笑,看着身影逐渐远去,院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隋泠回来时他还站在窗边发呆,她顿了顿,提醒道:“你也不多披件衣服。”

他没答,抬手直接将木窗关严实了。

双层的食盒揭开,饭菜色香俱佳,隋泠把它们摆上食案,边说:“我看着选了几道,剩下的让他们拿去分了。”

杜念点点头,走过来瞥了眼,问:“你的呢?”

她难得支吾了一下,杜念笑说:“好了,你若有约就去吧,不用陪我。”

除夕夜,长安城不设宵禁,只卫军照常巡守,百姓们皆可出门游玩。像平康坊这种勾栏酒肆也准许伶人们在坊中走动。隋泠有旧识的师姊妹相邀,每年都是天不黑就出去了。

隋泠有些犹豫,留在这儿陪他用完了膳才出府。

杜念走到案前,两枚写着神荼郁垒的桃符已经差不多晾干了,他收起来,放在一旁,又铺了张米白的生宣,提起笔。

写了没两个字,外面“噼噼啪啪”的响动扰得笔锋微抖。

竹节被扔进火堆中,一截截燃爆出声。院子里家仆们也热闹起来,嘈嚷不止。

他走了会儿神,笔尖上的墨慢慢干涸。

也罢,杜念起身,取出一件深色的大氅,想了想,又打开手边锦盒,把许久未戴的青玉佩拿出来,系在腰间。

他出了门,夜色未浓,坊里刚火热起来,一个小厮追出院子要跟着他,说是府君嘱托过的,杜念笑着摆摆手,让他自己玩去。

家家户户燃起庭燎,冲天火光把大街照得很亮。

人头攒动,左右小贩吆喝,郎君娘子们挑着面具花灯,相伴而行。杜念没想好要去哪儿,干脆就随着人流走。

手背突然沾上什么东西,有点黏,杜念低头,对上陌生小童无辜的大眼。

他也仰起脑袋看着杜念,两根短圆的手指上留有粉果外挂的蜜糖,并拢再分开时还能扯出糖丝。

然后他把手指塞进嘴里,认真地嘬住。

一个布衣青年伸手将他抱起,兴奋道:“前面好热闹是不是?走,咱们看驱傩去!”

“阿耶……”他口齿不清地叫,一只手捏紧了装粉果的油纸包。

他们往前去了。杜念抬起手背,亮晶晶地糊了一片,不知是口水还是蜜。

后面人被挤得碰上他肩头,“诶你走不走啊,不走让我先过去……”

杜念没说话,脚下拥挤,那人看他脸色,声音小了许多,“我可没有说你啊……现在估计没法往回走了,人都朝着那边去呢。”

敲锣打鼓的声音远远传来,杜念确实没法不动,只好顺着人群继续走。身量矮的孩子被大人举起来坐在肩上,最前面的走着走着就停了,嬉闹的欢声陡然一高,接着鼓乐重新响起,哇呀呀的傩戏唱声洪亮。

两个戴着老翁老婆子面具的人打头,手里举着火把,后面跟了判官无常等地府神,拖压着青面獠牙的魍魉。再后面则是十二古兽,面具皆是木雕彩绘,扮演着消灾灭疫的驱邪神。

人群中突然冒出小孩子“哇”的哭声,想是从未见过此等场面,被可怖的面具吓着了。几只兽面手忙脚乱地围到旁边去哄那小儿,为他祛晦祈福,一阵喧闹后又继续追上傩队,边表演边往其他地方去了。

这时众人自行分往两端,一拨看着队伍远去就不再追了,打算回家。另一拨没看够热闹,仍紧紧地跟着走。

杜念站在原地,像是在犹豫,可神色是清明的。他看着迎面过来的青年,那人拍着怀中孩子的后背,嘴里念到不怕不怕,那是兽神在保佑我们阿郎呢。

小童脸上的泪痕脏脏的,不知是被火熏了还是怎么,身体也哭得一抽一抽,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神。他小小的额头贴紧父亲胸口,手里倒是还记得捏住那袋粉果。

他们与杜念擦身而过,青年温柔的低哄自身后渐行渐远。

杜念的眼神有些空洞,缓缓伸手摸向腰间的玉佩。

大氅厚实的布料下只余腰带缠绕。

他又左右摸索了下,猛地低头看去,腰侧空空,没有任何坠饰。

街巷的火光似乎一下子暗了,地面变成漆黑模糊的一团。

玉佩不见了……

杜念猛地在身上翻找起来,又蹲下身在地上摸索。

“诶,怎么又是……”刚才撞到杜念的年轻人止住话头,狐疑地看着这位郎君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低着头四处找寻,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他看着这奇怪的举措和失了魂的样子,莫名悚然,快步绕过杜念离去了。

粉果摊子,没有……

灯树下面,没有……

杜念回身看去,长路空荡荡,只有被人遗弃的花灯彩果,转过来,亦是如此。

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杜府门前,门口没人守着,家仆们估计还在玩闹。他又重新沿着那条路走出坊外,一遍遍地找。

他得把玉佩寻回来,这是阿爷给他的,怎么能弄丢呢。

杜念又开始懊悔,觉得今夜实在不该出门。

不知道第几次路过时,收摊的小贩实在看不下去,提醒道:“郎君!这么晚了,丢了东西也不是这么个寻法啊,再者今晚游人众多,一时不慎被贼顺走了也未可知,你又怎能寻回?”

他置若罔闻,直直走到看傩戏时站着的地方,忽地停下来了。

杜念双目茫然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又像察觉到什么般,木偶似的,慢慢转身。

一张明黄色的狮面乍现眼前,两颗圆白的眼珠凸起,中间抠了洞。眼角绘出的线直直没入凌乱的青须鬓角,再扯出一对招风大耳。

“祖明兽”冲他摊开手,两条青玉比目鱼在掌心相对而卧。

杜念雕像一般滞在原地。

“祖明兽”歪了歪脑袋,凸着的木眼珠凑近打量他,挠了挠后脑,仿佛才想起来般退回去,伸手解下面具。

夸张的面具被闻棠夹到胳膊下,另一只手握着玉佩在杜念面前晃了晃。

月白色的流苏甩来甩去。

“吓到啦?”闻棠轻声问。

杜念这才抬手,冰凉的指尖越靠越近,在他带着体温的颧骨旁轻触了下。

萧闻棠笑起来,视线从他的掌心移到他脸上,琥珀色的眼睛很漂亮。

他回了神,看到闻棠身上单薄的外衫,低头就要解下自己的大氅给他。

闻棠还捏着玉佩,用拇指扣住它,然后按住袖口露出里面一层毛毛的貂绒,阻止道:“我底下穿得很厚,一点儿也不冷的。”

“倒是你,”他虚虚拢了拢杜念的指尖,“手很凉……”

杜念停下动作,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样子。

“喏,你的玉佩,快收好。”

他终于如梦初醒,接过来重新把青玉系得很牢,低声道:“你从哪儿找到的。”

“就在前面呀,”闻棠指了指,“我从那儿一路过来,看你转来转去的。”

杜念怔了怔,整理衣摆间,神色又恢复如常,问他,“怎么在这里,不用进宫吗?”

“宫宴很没意思的,我寻了个借口溜出来啦。”闻棠捧起那枚面具,用手抓理着兽面下方的一圈鬃毛。

宫里会安排人到城中领戏闹灯,只是并非每年都有,这个杜念是知晓的。

他静静地看着闻棠,问:“傩戏都演完了……?”

“早演完啦,别人都回家守岁了。”

闻棠答完,抬起头默默地跟他对视。

地上两人的影子靠得极近,仿若依偎。过了半天,杜念开口,语气平淡:“你呢,我送你回去?”

“我得回阿翁那儿,在崇仁坊,离这儿很远的。”闻棠转了转面具。

杜念已经动身,道:“无妨,走吧。”

他向来话少,闻棠也难得地没怎么开口,一路上只顾摆弄手里的面具。

等走到曲口的岔道上,闻棠停下脚步。他伸出一只手,在怀里摸啊摸,没多久,杜念被塞了个小巧的锦囊。

“这是姨母今天给我的,转赠你。”

闻棠小跑出去,回身冲他摆摆手,“我先回去了!”

杜念看着手心的锦囊,慢慢地解开它。

里面掉出几枚金锭子,打成了瑞兽的模样,须角俱全,十分精致,应当是给小孩子压惊、去邪祟用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