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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事事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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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肃的娘子豪爽直率,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出来和他们玩耍。

杜念接过来抱了抱,她便开心地咿呀笑起来,闻棠将脑袋凑过去,她又滴溜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看他。

娘子笑着打趣,“我们桑娘从小就喜欢看俊俏郎君呢。”

文肃捋着短须说:“若是隽思有个小郎君,倒是可以结结亲家。”

“你都什么年纪了,隽思可与你不同。”娘子白他一眼,“有这胡做梦的功夫,不如赶紧先把田里泡坏的苗拔干净,杂草也去去。”

文肃这才“哎呦”一声,想起“正事”。

后院的田里一直都会种些应时农苗,文肃喜爱捣弄这些,他们今天吃的便是前两日才采下的甜瓜和枇杷。

原本他下午姗姗来迟便是在院里忙活,此番闲谈许久,天色都已黑了许多。

杜念把小娘子还回去,起身道:“月色星光,不如我也体会体会素闲兄的农忙之趣?”

“你啊,”文肃指了指他,笑言,“来江南一趟,人也活泛起来了?”

“确实人杰地灵。”杜念不置可否,慢悠悠往后院走。

闻棠也想去,都站起来了又被娘子笑着拉下。

“小郎君凑什么趣?”她有些调皮地说,“粗活让他们糙男人做去,你这身绸衣,若是弄脏了破了,还要可心人给补哦。”

文肃乐呵呵的,说:“怎么就是粗活,你做的便是细活喽?”

娘子说:“那你下次破了衣服,可不要让我补,自己想办法去。”

文肃哈哈笑着到后院去了。

“别理他们。”娘子抱着孩子拉过闻棠,让人拿了个锦盒过来。打开,里面全是些图纸,绘着孔明锁木偶之类的小玩意儿。

“我记得你以前便喜爱倒腾这些东西,这是我想做来给桑娘玩儿的,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闻棠有点窘迫地说:“难为娘子你还记得……”

她捂着嘴笑:“文郎经常提起的,你那时候让他头痛得不行。”

说到这儿闻棠倒是想起来了,他道:“还没多谢文公呢,也不知道他哪里找的木匠,我那点儿小玩意也肯做出来。”

娘子闻言,愣了一瞬,若有所思道:“……谢什么。”

他没听出来异常,拿起那些图样端详。

屋外院中。

文肃蹲在地上,拿着把小铜铲浅浅抵了抵苗根,再左右晃晃,轻松铲掉一颗。

杜念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耐心地把纷乱的杂草挑出来拔去。

文肃看他一眼,连除个草都这么儒雅,笑道:“多谢你。”

“这有什么可谢的。”杜念摇摇头。

“倒不是谢这个。”文肃说。

杜念只身前来,又故意留下,传话给太子,直接越过了刺史那头,想必是替他打算。

司成一职说来好听,却没太大实权,且刚上任便要取走与试推荐的解额,又要将府学的监察职责也拿过来,可谓是来者不善,能得什么好脸色。

文肃生性乐天,即使屡遭州郡长官的白眼也不放在心上,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他说:“其实你不必担心,就算再看我不顺眼他们也不敢真的如何,我倒乐得自在。”

杜念笑笑,“都只能住‘茅屋’了,素闲兄倒挺自满。”

文肃也笑了,气氛安逸下来。

杜念说:“现已由你负责一应事由,太子殿下先来了解情形也合乎情理,待之后再去刺史府拜访又能如何。”

他动作轻快,手腕有力,干起活儿来和运笔般自如。

“圣人设司成一职,为示对天下人才的重视,太子微服前来又何尝不是因此?我亦不只是为私心而已。”

“嗯,你还是那么有理。”文肃佯做赞叹。

二人相视一笑,又说起别的事来。

方才闻棠也在,不好言及太多,这会儿倒是清闲,杜念把这几月京中发生的要事和此行路上太子的算计都简单告知。

文肃感慨:“……太子城府颇深,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太想争名,又焉知不会为其所累?”

杜念也摇了摇头。

月上中天,繁星漫布。

两个人忙活完,回屋子里净手。

文娘子坐在烛光下做针线,闻棠闭目躺在用来休憩的竹榻上,呼吸很是平稳。

“睡着了”,她在嘴边竖起根手指,用口型对他们说。

文肃悄悄拉着她出来,小声问:“桑娘呢?”

“已经让抱回去休息了,”娘子说,“我知你与隽思肯定有话要说,便想了些法子,想转移他的注意。”

“辛苦你了。”文肃挽着她的手道。

“这有什么,”她笑起来,又有些惆怅,“只是依我看,这萧郎君也没那么傻……”

文娘子一直在旁边做针线,闻棠帮她看完图样,就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做活儿,虽然频频向外张望,却没有真追出去。

“对了。”她想起件事,与文肃耳语数句。

文肃心中一紧,抬头,正好看见杜念接过侍女手上的薄毯,轻轻抖开,盖在闻棠身上。

夫妻二人面面相顾,彼此眼中都有些复杂。

杜念走出来,轻声道:“夜里凉风骤起,等收拾停当了还是让人叫醒他,到房中睡去。”

文肃点点头,却说:“隽思,你同我来,我有几句话要讲。”

杜念愣了愣,跟着他往庭中廊道而去。

月下树影轻晃。

“你突然到访,我很是意外,看到你带着他,就更意外了。”

杜念静默片刻,才说:“他太缠人,我甩不脱。”

他摇摇头,停下脚步,看着杜念的眼睛。

“我一直都不曾问过,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大概知道杜念的那些隐晦过往,但对方鲜少提起,他更不会追问。这些年来,眼前的青年总是沉默寡言,思虑深远的,他有自己要做的事,任谁也不能阻止,可文肃隐隐觉得,他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早在京城时,我就提醒过你。”文肃想,那个少年和弘文馆的其他孩子都不太相同,是相当独一份的。

有的人太纯净太热烈,让人不知该如何面对,与其难以自控,不如趁早远离。

杜念脸上少见地茫然,声音散落在夜风里。

“我也不知……”

他原本想,阿妙只是个身份特殊的,让他难以忘怀的小娘子。

如果再次相遇,他或许会乐于做一个默默陪伴的友人,若她有心悦之人,他自然祝福,届时对萧家动手,她已嫁做他人妇,便不会牵连其中。

若是没有,杜念亦可想办法保下她,女子少涉朝政,这事做起来也不难。到那时就算她恨他怨他,大不了杜念把命再赔给她就是了,反正大仇得报,这人世也没什么可再贪恋。

可偏偏事情以一种最出乎预料的方式发展下去,连杜念都不知所措。

他的语气里有种罕见的落寞,文肃看着他,道:“我问你这话,并不是想要深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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