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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游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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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春雪过后,只晴了几日,便又寒风阵阵,阴雨连绵。

文肃出发这天虽然停了雨,日头却也不强,藏在云后黯然。送行的人不少,想来是他平时和善有礼,待人有方。

杜念不是个喜欢在这种时候大表心意的人,礼前些日子他已经送过,酒也喝过,那些豪言壮语在他看来无甚必要。他也过了歇斯底里,伤怀痛哭的年岁,离别于他而言,更多是平淡而安静的。

他站在角落里听他们讲些客套话,偶尔一起附和。文肃朝这边瞥了两眼,同正在说话的人低语几句,又急匆匆从车里取了个小木匣,把杜念拉到旁边,说有些私事要嘱托。

他茫然,接过木匣问:“这是何物?”

文肃笑笑,“前日就该给你的,被我忘了,里面是闻棠的东西,本来要还给他的,一直没顾得上,昨晚清点行装时才记起来。”

杜念更加不解,“什么东西,又怎么会在你这里。”

对方不知想起何事,好笑又无奈,示意他打开看看。

匣子不大,里面装的全是些小玩意儿:枯树枝绑的弹弓,画着箭弩和枪戟的草纸,几根折来折去看不懂形状的苇草……

“都是他在我授课时干的好事。”文肃道。

杜念拿起一根草看了看,又放回去,“他今年多大了。”

对面的人笑了两声,道:“确实是我前几年收来的,那时我刚到崇文馆任职,对他头疼不已,不仅没收东西,还连番批评。本以为是个顽劣不已的庶子……”

“难道不是?”杜念挑眉。

文肃回想当时的情形,俊秀张扬的少年来问自己要回那些东西,他憋着一肚子火,也没想这些皇城里的公子哥能听进去多少,打算骂一通就赶走,可闻棠听完却皱眉静默了许久,而后认真地跟他道了歉。

“我坐不住,我阿爷从小不许我恬静斯文,说不像男子。”少年挠挠脑袋,澄如秋水的眼睛总像欲说还休。

“我以后会努力专心读书写字的。”闻棠表情痛苦,搞得文肃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别的我可以不要了,但是那个,”少年指指那几张草纸,“学士可以还给我吗?”

他再去细看,才发现上面绘的是些武器图样,与常见的不同,但也像模像样。文肃拿起来端详,轻咳两声,问:“你自己画的?”

闻棠点头,他又问:“怎么画这东西时就坐的住?”

对方面色讪讪,没有答话。

他心生一计,将这些纸压下,只道:“从明天起,你每日下学来我这里摹字,每次半个时辰,次月改为一个时辰,若能坚持两月,这些东西就还给你。”

少年面露难色,文肃看在眼里,咂咂嘴,状似无意道:“我在城南认识一位木匠,那手艺,啧啧,最擅长做些精巧的鲁班锁啊,木鸠车啊,要是能把这些图纸上画的做成小东西,那想必是……”

他话音未落,闻棠已经伏在他桌案旁拿起纸笔,认真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听他说完,杜念难得地露了笑意,感兴趣地问然后呢。

“然后两月之期未到,他就不再来了,”文肃边笑边叹,“那次萧府有事,遣了人来叫他回去,可能是发现他与我来往有些密切,说了什么。毕竟那个时候起,他们和老师已经有些不对付。”

此后闻棠对他客客气气,倒是也不再捣乱,但不像从前那般无话不谈。

杜念了然,没有追问,只道:“我会找个时间还给他,”他低头,看着那些保存完好的小东西,“你对他倒还挺上心。”

真诚最难得,文肃顿了顿,开玩笑道:“他那个时候还傻,也算给我讲了不少萧府的‘秘辛’,我可是连他家伙房的嬷嬷和马夫有染的事都知道,帮他保管下东西也不亏嘛。”

“不过……我之前说的话也不全是胡诌,对他,或者说,对萧府,你最好还是敬而远之,莫要招惹。”文肃正色道。

“你叮嘱这么多遍,任他是个正常人,在我心里也已然如豺狼虎豹。再说了,你又要我帮你送东西,那总不能朝他一扔,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去吧。”

对方似乎是想象了一番这场景,忍俊不禁,调笑说:“是我多虑了,你是最懂情礼分寸的,想要亲近反倒是难事呢。”

时候不早了,话总是说不完的,但前路遥遥,亟待启程。

众人又轮番说了些祝请保重的话,文肃再怎么乐天的一个人,此时眼眶也微微泛红,面上却仍是笑意款款。

春风仍带着料峭寒意,把云卷开了些,文肃背后的衣衫被吹得微微鼓起,透出几分潇洒,他又挥挥袖,才掀袍踩凳,上了马车。

马夫鞭起落下,长长的嘶鸣伴随车轮转动的声音一点点远去。车窗上的帷布被风掀开,一荡一荡,里面坐着的人却没有再探出来,许是无需再言,许是泣不成声。

杜雍光一早上都没说什么话,此刻突然转身,缓缓迈步。杜念立马跟上来,问道:“义父可是要回去,马停在那边了。”

他却只是摇头,指了指城门旁长长折过的石梯。

上面是座八角亭,因视野广阔,能一路看到城外,总用来作临别设宴之用。

杜雍光已经过了知命之年,但平日里身体健朗,杜念鲜少有觉得他年岁渐高的时候,眼下被自己搀扶着登上长梯,腿脚竟有些虚浮。

他没说话,杜念也没有问,只是搀着他走上石亭。

文肃的车马队如画卷上的墨点,缓缓前移。杜雍光看着,喃喃道:“好去莫回头……”

春风如冷酒,绵长入口,却激得人从心里泛起凉意,深色的亭檐上不知谁书了飘逸的“望归”二字。

******

正至月末,游春会如期举行,曲江池畔烟水明媚,细柳拂堤,等到日中之时,岸旁早聚满了人。支了帷帐的大多是官宦的家眷妻女。意气风发的考生和德高望重的朝臣,则大都聚集在设了流觞宴的溪边。

虽然此次春闱并无皇榜,但谁也不敢断定这里的学子下次不会一举高中,飞黄腾达。想要结交逢源和凑热闹的都聚在一处,人竟然比往年的杏林宴还要多出几倍。

南侧的紫云楼是皇家禁苑,白玉色坚石雕砌的高阁上站了两位少女,其中一个文静娴雅,正是萧问梨。她旁边的女子个头略高些,穿着红色的衣裙,拿着千里镜的手指上涂了同样艳丽的蔻丹,被风吹起的披帛像红彤彤的云霞,浓烈而张扬。

她眯着一只眼,手中握着的千里镜微微摇动,半带抱怨道:“这么多人,我眼都要看花了。阿爷也真是,状元郎不好选,总不该连个探花也选不出来吧,这让我上哪儿看俊俏郎君去啊!”

萧问梨在身侧抿嘴而笑,后面的侍女端茶上来,打趣开口:“公主不必如此发愁,圣人了解您的心性,定会给您挑个全长安最英俊的儿郎来做驸马。”

“我倒不是担心自己,”李元乐放下胳膊,接过茶碗,“我这是在替三娘着急,我可不止一次偷听到阿翁他们在讨论你的亲事呢,说不定将来就是这下面的某一位,我特意求了这千里镜来,要好好帮你物色物色。”

侍女提醒道:“公主您可别着急,三娘子年纪比你还小些呢。”

“你懂什么!”李元乐愤愤道:“等他们给你挑,那就晚了!还不如自己先物选好。”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悄悄对萧问梨说:“玉奴你要挑也挑个世家出身,那群白身书生有什么好,要是看上他们,你反过来帮衬他,说不定他还不领情,觉得你瞧不起他呢。”

萧问梨心里好笑,按说这个表姊只比她年长了几个月,但许是宫中没有能交心的人,因此总把她当亲小妹般照顾,宠溺爱护。

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李元乐语气认真道:“不过,三娘你真的没有心上人吗,与其等他们来决定,不如你自己先挑个知根知底的。”

她轻轻摇头,“真的没有。”

“也是,”李元乐撇撇嘴,又举起了千里镜,口中喃喃道,“长得也都差不多,选不出来多出挑的……”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的手顿了下,语气逐渐心不在焉,“……嗯,除了表哥,还有这个……应该是裴大夫的孙……”

紧接着她激动地叫了一声,“哎呀!真笨!”

另一边,裴翌和陆回年陪着闻棠在帐前前厮混。

三人吃了会儿茶,觉得无聊至极,陆回年便出主意,拿了盛茶叶的细口瓷瓶和几双干净的竹箸来做简单的投壶。

瓷瓶小而轻,口径又窄,闻棠还好,除了不小心把瓶子碰倒了几次,倒也能投中几支。

轮到裴翌就有些难堪,他向来不擅此道,头两支因为怕将瓶子带倒而省了些力,结果还没碰到瓶口就落下了,最后一支太用力,飞出了瓷瓶几丈以外。

陆回年叹道:“阿翌你不用这么给我面子的。”

萧闻棠来打圆场,“你选的东西太刁钻了,我还是让人去取射壶来吧,再倒几次,这罐子迟早得碎。”

“那好吧,反正你家的马跑得快,”陆回年道,“我和阿翌在这儿等你。”

闻棠帮裴翌把竹箸捡回来,笑笑说:“你还没投呢,光在这儿指点别人,阿翌你帮我看着他是怎么出丑的。”

今日曲江畔热闹非凡,萧闻棠不怎么需要人伺候,何况还有金吾卫沿河把守,便叫随行的仆从也去转转,只要注意点规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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