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她想太多,几人已经现在梦今朝门口,煞神开路,没谁上前阻拦,他们顺利地上了四楼。
楼似乎是新建的,楼梯扶手干净光滑,梁上雕花没有半点尘埃,四楼门没关,门上贴着红色的双喜。
白衣娘子探身问 :“陈员外可在?”
无人应答。
她便镇定自若地进去了。
见状,江润珠连忙跟上。
喜房不大,正堂一方供桌上燃了一对儿臂粗的白烛,铜鼎内的香相奇特,最侧一只香几乎燃尽,剩余两只却还有好长一截。
墙上挂了幅画,画上是名穿蓝衣的执扇青年,神情很是温和。
来到内间,便见一张好大的拔步床。
床上只放了一顶红盖头,盖头两边却各有一位新嫁娘,皆端正坐着,双眼紧闭,脸涂得雪白,唇染得极红。
细细一瞧,其中那个头戴花冠、耳戴东珠的姑娘好生眼熟,可不正是双儿?
江润珠不顾房中怪异,连忙跨门进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双儿?双儿?”
后者僵硬地端坐着,没有半点反应。
“谁啊?咳咳……”安静的房内陡然响起一道男声,温柔和缓。
江润珠却听得莫名心慌,面上镇定地往后看去,只见墙上那幅画突然伸出一双手来,和白衣娘子方才叫门的姿势一样,画内探出一年轻男子的上半身。
头戴玉簪,轮廓柔和,是个实在生的很清秀的男人,和从前的李生相比,这才像个正经书生。
只是面色青白,嘴唇泛紫,大约是个病痨鬼。
他似乎不擅与外人交际,咳了两声,面露不解:”这是……”
“哟,陈员外在呢,”白衣娘子连忙赔笑道,“流水席那儿听一小鬼说陈员外正犯难,奴家这便不请自来,还望您不要怪罪。”
“哪里的话,旁的都不敢与我说真话,我自然乐意你来。”青年目光一转,略过李生,和江润珠四目相对,双眼黑漆漆的,没有半分神采,“二位……?”
分明是和气的鬼,江润珠依旧觉得心里泛凉,正要应答,李生先开了口:“知道员外家中有喜,特来道贺。”
青年了然点头,忙从画中飞出,揣着手站在两步之外,笑眯眯邀他们坐下,道:“快请快请。”
“方才没仔细撞到了两位姑娘跟前,打眼儿一看,确实叫人为难,她俩一个生得喜气可爱,面带福相,看着就舒心,另一个那弱柳扶风的可怜相,真叫人心疼。”白衣娘子一拍手:“难怪呢。”
“但是陈员外别怪我说话难听,这姑娘看着就面带福相,不像能长久呆在咱们这儿的,要我说呀不能选。”
“有理。”
“那……嫂子要醒了,总不好叫她瞧见另一个,不如我帮忙带出去?”
“不必这么麻烦,抬下去就好,今夜客多,别怠慢了江老板,添个菜吧。”
他微微侧头,看向了没个只言片语的江润珠:“江老板觉得如何?”
江润珠嘴唇弯了弯,商人习惯见人三分笑,平日里觉得矮人三分,如今倒是衬得她镇定非凡:“白姐姐既然说她生得喜庆,煮了烹了有些可惜。”
陈员外点了点头:“江老板心善,不如……将这丫鬟买回去?”
她回:“我是个大活人,要她做什么?陈院外有这份好心,那我替她买个自由身?”
“好说。”陈院外有些局促地捋着衣袖,轻轻抚着袖边暗金的元宝纹,“江老板一夜豪掷千金,成就了我这栋梦今朝。”
江润珠立刻就明白了来时路上白衣娘子那句话,那一夜流水花出去的钱分明是买布、买参,却原来做了鬼也逃不过身外之物的诱惑。
她没说话,陈员外清了清嗓子:“我孤家寡人一个,心里总念着还是有人祭拜得好。”
“如何祭拜?”
“每月初七,祭品从简,金身塑像不可缺,遮风避雨之处更不能少。”
至此,青年似乎更不好意思,掩面轻咳几声,再不说话。
白衣娘子却面色微变。
万贯家财供奉一只鬼算什么?供出一尊无法无天的邪魔外道之辈?
江润珠想过会棘手,哪里想到会这样棘手,她看了看李生,有些六神无主地开了口:“这……”
李生含笑道:“恐怕不行。”
“哦?为何?”
“损阴德,死后入地狱不得往生,陈员外管杀不管埋,不厚道。”狐狸牵起江润珠的手站起身,“陈员外不乐意,咱们也不能扫兴,就先走了。”
这痨病鬼终于舍得转过头来,一张脸上眼鼻嘴五窍,成了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齐齐流出黑血来:“做鬼不好吗?”
李生脚步一顿,阴沉沉看回去:“鬼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江润珠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攥紧他的手,市值一两银子的狐狸,哪里找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