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润珠听得后背一凉,问:“若是这一房不去,那一房、能来吗?”
“瞧妹妹问的,自然是陈员外说去,那就得去。”
“如此……还有新娘子愿意进门?”
“长宁鬼市可没有王法,谁厉害谁做主。”白衣娘子轻笑两声,“对了,您那丫鬟是什么性子?”
“活泼利索,就是胆儿小。”
“胆小就对了。”白衣娘子了然,“妹妹可听说过鸠占鹊巢?”
“什么意思?”
“那玩意儿成了气候,喜欢趁虚而入占人的身子,日子久了,学了人的习性,谁也分不清是真是假,您那丫鬟估摸着是倒霉撞上了,被关在了鬼市里,幸好还有个李班主火眼金睛呐。”
终于听明白前因后果,却没办法松口气,江润珠紧锁眉心,不敢想那丫头当时该有多害怕。
前方传来响动,抬头一看,鬼事果然如白衣娘子说的一般热闹——
和人一般高的白灯笼串子被妖风吹得东撩西摆,惨白的烛光照见满地黄白纸钱,谁能猜得出是娶亲用的?
远远瞧见街头烧了七八口大锅,几个膘肥体壮的厨子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帮厨的小鬼麻利将菜放进一方巨大的托盘里,便见托盘地下的墩子动了动。
走近仔细一看,那墩子越长越高,竟是一头足有九尺的精怪。
它扛起巨大的托盘,赤脚往前,一踹开脚边的小妖怪,挤进了酒桌之间的小道:“让让,上菜了。”
小妖摸了摸屁股,赶忙溜到角落里。
李生牵着江润珠跟在白衣娘子身后,三人都被这九尺精怪挡了个严实。
再美味的食物都是阴间的,压不住生人香,小鬼们正嘻嘻哈哈说着诨话,陈员外的流水席每次都要办个七天七夜,十年来一回,一回管十年。
然而不知从谁开始,小鬼们耸着鼻子转头寻找,找着找着,眼神定在江润珠身上不动了。
“人,是人。”
“还是个女人,女人的肉嫩。”
仿佛见了骨头的恶狗眼冒青光,个个恨不得立刻从她身上啃一块肉来。
黄白纸钱乱飞,娶亲的热闹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菜的精怪蠢笨,没有察觉半点异常,浑厚的声音间断响起:“让让,让让,上菜了。”
江润珠心下惴惴,忍不住看了眼并肩而行的少年,后者闲庭信步,倒是镇定。
眼前蓦地闪过一道黑影——
她下意识往他身后躲,后者顺势将人往怀里一揽。
可骚动才起,便又歇下了。
一丈有余的舌头凭空射出,将那按耐不住的小鬼缠住,随即拉着他们的视线往下,看清尖利的密齿如何刺穿小鬼的皮肉!
白衣娘子轻轻摇了摇扇子,不似刚才吞双儿那样,上下牙齿一合便咀嚼起来。
江润珠慌忙将头埋进李生怀里不敢多看,只是耳朵越发灵光,光听着便觉得汁水淋漓,筋骨酥脆,肉质鲜美。
剩下的小鬼再想动作,便也齐齐骇住,恨不得在凳子上就地生根。
拿了帕子抹干净汁水,溅了血的扇子重新掩住脸,白衣娘子缓缓转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江润珠眨了眨眼,柔声道:“贵客光临,各位莫失了礼数。”
李生揽着她低声问:“还好吗?”
江润珠暗自庆幸头一回来时没遇上这档子事,白着脸摇头道:“没事。”
白衣娘子便随手点了一只黄皮寡瘦的小鬼,边走边问:“陈员外在哪儿?你来带路。”
后者站起来,抖如筛糠:“四、四楼,还剩两个姑娘,常员外为难着呢。”
李生问:“这有何难?”
小鬼亦步亦趋:“这两个姑娘,一、一个珠圆玉润十分喜庆,一个弱不禁风惹人心疼,陈员外拿不定主意。”
“他更喜欢哪个?”
“都、都喜欢。”
江润珠缓过神来,听着小鬼的话抬头往前看去,不由心神一晃。
高楼直入云霄,层层燃着白烛,烛火青白,楼外脊兽楼衔金环,红色绸缎飘摇,看着盛大喜庆又鬼气森森。
这便是梦今朝了。
江润珠记得自己在这儿听了个故事,寻回了自己的狐狸,那时这分明还只有一座简陋的酒楼。
“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她不禁感叹。
“江老板可是误会了,您来之前,这就是做普普通通的酒馆。”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