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还能为何?二当家摇身一变成了官府的人,张姑娘却和别的男人拜了堂,若不然便是误打误撞嫁了出去,总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霍婶不是个糊涂的,如今得了自由身,说话也敞亮了些:“虽是被逼着拜堂成亲,到底对姑娘的名节不好,总不能明日进城还穿着这身儿?”
江润珠便问:“这山上怎么会有这般精致的嫁衣,可也是外头抢来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好事者不少,也有在寨中做事的老人了,当即插了一句:“凡是从库里拿的,那便是截道抢来的,不过姑娘身上这件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
老头年过半百,似乎知道许多,怕吓着她,压低了声音道:“这件啊,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姑娘入樊州山前,可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周郎娶妻。
老头幽幽道:“却说十几年前,樊州有一周姓大户,家有少年初长成,便与邻镇一姑娘订了亲,因不知后者姓甚名谁,世人便称之为周女……”
周郎在外游学几年,终于有所成便想回到樊州与周女成亲,以厚礼请期,再以大雁表明心意,婚事热热闹闹,一时间十里八乡无不艳羡。
老头摇头长叹,只可惜啊。
说来不巧,婚期不到七日,镇上突然多了个传闻,说樊州山有匪出没。
幸而有周家郎君游学时结识的那些江湖好友一路护送。
“那,那这不就没事了吗?”
大婚当日,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进樊州山,本为请山神护佑,没想到上了岚山道后,十数名山匪提刀杀出,个个手段毒辣,见人就砍毫不留情。
这哪里是普通人能抵挡的手段?
周郎为护心上人左右顾之不及,最后竟被斩首推入了山崖。
屋内一时静极,半晌,一打杂的好奇问道:“咳,那周女呢?”
老头鼓着一双肿泡眼,哑声反问:“难道能逃过一个死?”
有人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咱们许多本地的,想到曲阳买点什么都得过樊州山吧?“
据说啊,很多人都在山里见到过一只无头的红衣男鬼,那鬼在山林间来来回回地走,却不伤人,道是为何?
有胆大的哆哆嗦嗦一问,却原来是那周郎记挂他未过门的妻子,执念不散无法托生,化作了孤魂野鬼被困在原处。
霍婶年级大了心比旁人冷,听了更加坐不住,连忙从包袱中拿出一套旧衣裙塞进江润珠怀里:“这般晦气,姑娘赶紧换了吧,别怕,我在外头守着。”
江润珠只得按下心中疑惑,拿起一方烛台起身去了偏厅。
这偏厅和东院的布置一般无二,尤其是她上妆时用的梳妆台,就连雕花都一样,不过山寨中的摆设不讲究,依葫芦画瓢,雷同也正常。
江润珠没多想,正要褪去外衣,忽见镜中景象一花,不由慢下了动作。
烛光昏暗,四周都看不真切,可静中有动很难不注意,她走近两步想要看清楚些——
雕花圆镜中,柔软大红的是衣袖一片,雪白修长的是女子从袖中探出的娇嫩手臂,纤细的五指扶着镜框,女子探头而出,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环视四周一圈,视线随即落到了江润珠身上。
女子朝她莞尔一笑,赤金的万花头冠上的牡丹花蕊亦轻轻颤动。
好生动的美人图。
可不巧,江润珠在几个时辰前临出门时,于凌峰寨东院小屋内的水银镜中恰恰见过,不就是她自己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