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春困秋乏,午后,大院里的下人还未醒神,各自做着手里的杂事不知不觉眯了眼,乍然响亮的声音听得人一激灵。
游廊曲折,两侧院景深深,幽绿之中点点紫红点缀着,一道活泼的嫩绿身影灵活地跑过,格外兴奋道:“小姐,你可知道周家送什么来了!”
另一道声音温柔极了,且宠着自家丫鬟:“我不知道,你且同我说说?”
小丫鬟高兴地跺脚,却又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面前的人儿:“小姐,周郎君叫人送来了大雁!”
少女一怔,随即羞红了脸,秀美的脸若桃花:“大雁本该在纳吉时相赠,只是春日大雁北归,我当时便劝过他,两心相通就好。”
“小姐,估摸着这会儿周家的马车还没走,咱们去前头偷偷看看?”
“这……”
“哎呀,奴婢帮您把风,绝不会被外人发现!”
说罢,小丫鬟拉着她风风火火就往前院跑,婚期已至,旁观者无非了然一笑,谁又会笑她们无礼呢?
豆蔻年华,粉衣如霞,素白纤细的十指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踩着石板路外的青苔面,女子躲在月门后,隔着空窗瞧见家门大开,有人一趟一趟往里搬着箱子匣子。
最后两人,约莫双十年纪,一身着蓝衫、高大魁梧,一中等身材,因挽着衣袖,露出双结实有力的小臂,像练家子。
“小姐看他们抬的笼子,里头便是那对大雁。”丫鬟低声道
小姐闻言,踮脚去瞧,怕惊了这双夫妻鸟,笼子四周都盖了布,不过仔细看动静,的确还精神着,撑个两三日不成问题。
心中甜蜜涌动,难免脚下不留神,滑了一下,小姐当即向前栽去:“哎!”
“小姐!”丫鬟忙伸手扶她,这才没叫新妇在出阁前撞在墙上。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却又同时想到什么,默默对视一样,猫儿似的贴着墙凑到空窗前,只露出半个脑袋,两双眼睛——
抬大雁的两位青年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直勾勾盯着这边,漠然冰冷,好似两双兽眼在抓取猎物的踪迹。
连羞怯都抛在脑后,小姐本能地矮身避过。
那蓝衫青年蓦地收回视线,对家中路过的小厮道:“在下赵梦言,此番受周家郎君所托,特来送礼。”
音量有些大,叫躲在月门后面的两位姑娘听得十分清楚。
另一青年生了张娃娃脸,笑道:“我等与周家郎君在游学途中相识,那时他遇上了点小麻烦,恰好我等会些拳脚功夫,便帮了周家郎君一点小忙,如今本该在樊州城外分道扬镳,但闻周兄大喜便厚着脸皮来讨杯喜酒喝,届时,你家可别嫌我们多带几张嘴啊。”
小厮笑回:客人说笑,便是多少张嘴,我家也招待得起。
娃娃脸便道:果然是樊州大户,阔气得很,想来也不怕咱们胃口太大……
小丫鬟蹲在小姐身边,轻声嘀咕:“那对大雁,听说祭礼之后便要吃了它们,算起来也没有几日好活了,着实有些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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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了最麻烦的角色,凌峰寨众之多,也不可耽误,趁夜,苗尔下令将山上的人往樊州城防营里送。
山中匪徒被清剿得七七八八,被迫在寨中谋生的普通百姓可被吓了个够呛,为防出乱子,所有人都被集中关在燃着红烛的威武堂内,等着天明送回城中一一核对身份。
角落里,江润珠一身鲜红嫁衣,她盯着手上已经凝固的血,杀了凌峰寨大当家在他们的计划之外,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细细想来,从接亲出门开始就不对,被李生抱上花轿的那一刻更是乍然入梦,误认秀才作情郎,还……
见她双眼发直,霍婶轻声问道:“张姑娘可是吓坏了?”
江润珠闻言不答,默了片刻,笑问:“霍婶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我和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回镇上过日子也好,”老婶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要走,只不过这种地方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呢?”
说着,她瞟了眼江润珠身上的嫁衣,低声道:“姑娘还是把衣裳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