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二次提及银丝听驯,凌虚道:“听话?”
霍天抬眸正视他:“对,也没那么贪我的血了,这次盛会,您应该瞧见了吧。”
凌虚道:“瞧见了。”
他说得若无其事,霍天想起自己与魁首失之交臂,内心终归有那么些埋怨,道:“师父觉得,我未得魁首,进入昭天楼的机会大吗?”
凌虚扫下他,两人近来一碰上,倒是越发剑拔弩张火花四溅了,他沉沉笑道:“你这般苦心为自己谋划,怎能不大。”
霍天亦笑道:“我身后无人,岂能不为自己想。”
凌虚道:“肯为自己想是好事,但银丝虽主暗杀,还是应该用在正道上。”
霍天面不改色道:“我不明白师父的意思,我怎么就没用在正道上了?”
凌虚夹带丝丝鄙夷道:“你离魁首只一步之遥,知晓我为何没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你说话吗?你若光明正大打败牧三途,我自会为你争取。”
霍天心内震动,他知道,他居然全都知道。
凌虚到他身边拂袖道:“凡事德不配位,终会引来灾祸,得二甲,已是你运气好了,往后去了荣州,你好自为之。”
他离开后,霍天在树影下垂头僵立了良久。
他对凌虚的态度,不知觉间也从过去的小心翼翼讨他欢欣,时常自我检讨,自我厌弃,逐渐转为怀疑自己凭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德不配位?哼,他是让银丝潜入牧三途身体,让它浮游在他的五官内,趁机干扰他的招式,最终让自己稳赢,可他做错了吗?樊家谋害他在先,他不过小小反击了一下,竟换来这样的评价。
德不配位,我若是卑鄙小人,你凌虚又能高尚到哪去?
霍天眼前闪过沈香寒亲切的笑脸,当年,是不是凌虚与她结了露水情缘,才生下了……他?
他还没怨恨他敢做不敢当,害得沈香寒被葛二那种人欺凌致死,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对,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不仅要让牧三途在盛会上败给他,他还要让他死!
***
下午去松陵前,雪夜送昭歌到了听雨斋外。
他深深望着她,道:“昭歌,我可能要走了。”
昭歌猝然回眸:“你要走?怎么这么快?”
雪夜道:“我也没想到。”
白无常来找他,是昨夜的事,后半夜时他睡得很熟,但似有所感,莫名惊醒,出门在斋外寻了一趟,果然见白无常在月下现身。
“雪夜,太子召你回冥界,三日后,我来接你。”白无常过往待人笑脸盈盈,当夜却十分整肃。
雪夜问他:“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白无常道:“冥界大乱在即,妖司不能无人镇守,你必须得回去。”
“可我……”
白无常荧惑不解,往他身后一看:“听雨斋?这地方死气甚重,你还舍不得走啊。”
雪夜回身望了望:“什么死气?”
白无常没多言,道:“还有三天,你尽快准备吧,回去后再想上来,就没这么容易了,冥界只管凡人死后的事,你与活人任何的交集都需断干净了。”
只有三天,他需要全然从凡人这个身份里抽离,这短短数月,真像一场梦。
昭歌闻听后,静默了片刻,道:“去吧。”
雪夜望着他不说话,昭歌笑道:“又不是不能见了,况且,你总有你的事要去做,我也有。”
雪夜想起自己那未明的过去,因失忆逃避了大半年,而今,到要面对的时刻了。
他的人生,终将完整。
***
下山至松陵城内,昭歌还没到尹家,便被路边的热闹吸引了。
凑近一看,只见三四个壮年男人抓住个带帷帽的姑娘家不撒手,扬言姑娘是自家逃妾,要抓她回去。
围观者指指点点,无一人上前阻止,那姑娘气急,挣扎道:“我不认识你,放开我!救命——”
一男人拽过她,狠狠扇了她两耳光:“贱人,敢偷老子的钱去养野男人,回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另一人哭嚎着让旁观的人评评理,趁机转移众人注意力,其他人拖着姑娘就要往后头巷子里去。
看出他们有备而来,昭歌站出去道:“住手!”
对众人诉苦的男人挡住她道:“自家私事,姑娘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空口无凭,你们如何证明她是你家逃妾!还敢当街抢人!”昭歌掀开他,过去三两招从那些人手里把姑娘拉了过来。
姑娘身子瘦弱,挨了两耳光,帷帽上染了血痕,人倒不曾慌忙,抓住昭歌道:“他们带了刀,你小心。”
话音落,几人抄刀攻上来,昭歌双指扣住照她头劈来的大刀,一掌击倒冲上来的人,男人砸向人群,尖叫声里,她撂翻剩下几个,护着姑娘往后退了退。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一听这呼喊,四人从地上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窜进了人流。
昭歌目睹他们消失,撩开姑娘的帷帽道:“你还好吗?”
女孩双脸红肿,唇边被打出了血,望着她的眸子却闪闪发亮。
这张脸,好眼熟啊,昭歌还在思索,被耳畔一声小姐生硬打断。
转过头,两个侍女装扮的姑娘跑过来抱着女孩喜极而泣:“小姐,我们可找到你了。”
王九阳紧随其后,带来了两队县衙官兵,正指着散落的人堆道:“给我搜!任何可疑者都别放过!”
昭歌猛然惊觉这女孩居然是樊淑,多年不见,她都认不出她了,方才想绑架她那几人是谁派来的?胆子这么大?
到樊淑面前,王九阳满腹牢骚便压不住了:“大小姐,我说过让你不要乱跑的。”
樊淑没作声,她身边新来的侍女倒脾气火爆:“小姐都被打了,你还说这种话,当心我回去告诉老爷!”
王九阳微微一哼。
今日是樊淑生辰,樊渊好不容易恩准她上街,王九阳被派来随身保护她,这破差事实在烦人,且樊淑看着纤弱柔顺,却是个不省心的,几句话把他骗走,他找了她半个时辰,鞋底都险些磨破,她竟又差点被人绑了。
回去少不了要被樊渊骂,幸而樊渊不重视她,她是自己跑的,怪不得他。
瞟见昭歌在侧,王九阳顺势横她一眼:“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昭歌哐当一声丢下夺来的刀,道:“路过。”
原想提醒他那群绑匪不是常人,看他这死样子,她也懒得再说。
瞧眼樊淑后,她本想走,帷帽后传来一句轻轻的谢谢你。
昭歌呆了呆,浅浅一笑:“樊姑娘无事便好。”
她没发现,她走后,樊淑与王九阳不约而同看了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