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觉得后者的可能更大:“带了辟邪剑,想也不是来玩的,只有他们两个?”
昭歌道:“大概吧,樊家的案子还没查清,这个关头,樊见山却出现在这里,恐怕没好事。”
雪夜忽道:“荣宝。”
昭歌瞧向他:“你是说,樊家人在城中,她会有危险?”
“巫溪青枝的事,怕不会重演。”
“对,走,先回公主府。”
***
到府里,静乐还等着他们。
她面上去了帷帽,多出副造型精巧的面具,虽只露出半张脸,亦可见倾城之姿。
得知他们去了夜市,她问:“两位可有见到荣宝?”
昭歌否认,她面露伤感:“从前,荣宝最喜欢去夜市玩,每次都会逛到半夜才回来,后来因本宫每次都会为她买一车新奇东西,她便不好意思再去了。”
昭歌知晓要解决此事,还得舒缓她们的心结,道:“公主,您上次在雨夜赶荣宝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静乐缓了会儿,也不再隐瞒:“那时,府中有个侍卫,狼子野心,见本宫待荣宝好,便起了念,多次来求娶荣宝,妄图借此攀上关系,本宫自然知晓他的打算,原想赶他出去,谁料他怀恨在心,竟在暗中设局想玷污荣宝,被发现后,本宫废他一只手给他个教训,他倒是烈性,手废了,自己就自裁了,恰好被荣宝撞见,她以为人是本宫故意杀的,与本宫大吵一架。”
“本宫那时心情不好,为她后怕,也为她的质问心寒,一气之下叫她走,她倒好,从前都会对本宫服软,那夜偏偏硬气地头也不回便走了,本宫差点没被气疯,后来还是出去找了她一夜,却连个影都不见。”
昭歌道:“原是你们之间有误会,若这误会能解开,荣宝也许能回来。”
静乐道:“一个品行不端的侍卫在她眼里都比我重要,是否误会,她怕也不在乎。”
“非是如此,”雪夜道,“我在阴阳隙遇见她时,她写了一地你的名字,边哭边写,若真是不在乎,又何必如此。”
静乐愣了下,眸中柔和不少。
昭歌趁热打铁:“公主,眼下荣州不太平,要不您还是先将荣宝姑娘接回来吧。”
杨熹也道:“公主,听闻今日玄正司查到玉龙街的异象是有书妖在城中作乱,如今昭天楼人手不够,城门口少不得会放别的捉妖师进来协助,那些人不知荣宝姑娘底细,万一撞上,她怕是会有危险。”
“那个傻子,从来也没什么防人之心,”静乐叱骂一声,道,“两位,这事还需交给你们,你们若找到她,来知会本宫一声,本宫亲自去请她回来。”
“好。”
***
次日,朝阳初升,玄正司与府衙的判决便传遍大街小巷:文书斋老板李裕勾结袒护妖邪,致使玉龙街万卷藏书受损,罪无可赦,将于今日午时,在西市问斩。
百姓哗然,昭歌也雪夜同样惊异非常。
比照东虞刑法,这罚得也过重了些,怎直接要了人性命?
疑问虽多,可碍于这是府衙初次处理妖邪作祟之事,众人怀疑他们这是要杀鸡儆猴以正法纪,也不敢多问一句。
午时,西市刑场人满为患,挥袖如云,昭歌与雪夜来迟一步,根本挤进不去。
远瞧过去,场上跪着一人,穿死囚的囚衣,形容狼狈,头低垂着,看不清神色,旁边守着两名磨刀霍霍的刽子手,更有监斩官,宁府尹,昭天楼白统领,以及玄正司苏都尉在侧。
这几人都正襟危坐脸色凝重,看来是真要杀头。
面前有议论声不断传出:“这李裕家世代经营书斋,高低也算个门第,他怎落得今日这下场?”
“哎,运气不好吧,谁叫他摊上这妖邪。”
“那书妖当初在玉龙街瞧着还挺像个人的,我家姑娘甚至还倾心于他,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那作恶多端的妖邪,这李老板被骗也情有可原。”
“这也怪不了谁,此番玉龙街的损失,怕是两三年都补不回来,若放了他,府衙拿什么交差。”
昭歌听得认真,雪夜忽觉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定在背上,回眸,果真是樊见山。
他与王九阳都站在高处,倒是没有背剑,怕是单纯来观望的,冷不丁对上视线,樊见山横了他一眼。
敌意,又是敌意,昭歌知道樊见山的心思吗?
雪夜平静转回去:“昭歌,樊家人来了。”
昭歌往后扫几眼,不以为意:“来便来吧,今日这局面在昭天楼的掌控之下,我们根本用不着出手。”
“怎么说?”
昭歌靠近他一些,悄声道:“现场有灵流隐现,恐怕是昭天楼设了阵法。”
雪夜看不见那些术士藏在何处:“他们要抓那书妖?”
“抓啊,闹得这么大,不抓也糊弄不过去,这阵法灵力强劲,想必十分厉害,那妖既然只吃书,应是个有点修为的善妖,不足为患,设此阵法也够了。”
雪夜道:“你说他会来救李裕吗?”
昭歌道:“那就看他有没有心了。”
台上,候时间差不多了,宁府尹抽出道签,信手一扬扔在地上:“午时已到,行刑!”
台下阵阵骚动,那跪地的李裕依旧没反应,只是将头低得更厉害了。
刽子手提大刀上前,将他拖来摁在断头台上。
刀起,众人都忍不住闭上眼。
“李老板冤枉啊……”
“不要啊……”
有动情的街坊哭出声来,下一瞬,那操刀的刽子手却被一阵气浪掀飞了。
庞大的身躯砸向人群,锃亮的长刀也脱手直往众人头上砍去。
人潮尖叫着往后涌,堵在其中的昭歌想飞飞不起来,被雪夜扶着才不至摔倒,忙眼疾手快祭出缚妖铃,将那刀连同刽子手送到一旁空地上。
“行了,都别动,再动踩死人了!”
有汉子大喊一声,气吞山河,震吓之下,百姓停住脚,场面才堪堪稳住。
再往台上瞧,李裕身旁多了一人,正拉起他要走。
宁府尹已被侍卫护到后面,白统领立刻率领术士围上去,斥道:“妖孽,你果然来了!”
那抬手挡住李裕的布衣男子,想必便是书妖元佑,他果真长了张孩子气的脸,很可爱,不过盯着众人的眼神却凶狠地要吃人:“事是我做的,你们放了他!”
白统领没废话半句,冷道:“动手!”
元佑见他如此态度,眸中恨意翻腾:“你们别逼我。”
白统领道:“逼你?告诉你,今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元佑咬牙恨齿,抓住李裕道:“你先走。”
昭歌觉这书妖还有点胆气。
然而身后,李裕静静抬眸望着元佑,手中忽然多出把匕首,瞬时捅入他腰腹,嗤的一声,干脆利落。
唏嘘声里,雪夜道:“那人不是李裕。”
元佑遭此一刺,整个人震了一震,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你……”
那‘李裕’大力拔出匕首,神情冰冷,后退数步显出原形,竟是个昭天楼的术士假扮的。
元佑按住伤口,怒目横眉,他有心抵抗,但伤他那短刃明显不简单,才与那术士过过三四招,他身后血越流越多,掌心妖力不断减弱,逐渐使不出来了。
昭天楼的人没什么留情的意思,又是几招揍得他彻底没了力气,才拿出铁链捆住他,点燃符纸,利用阵法将他牢牢压制住。
元佑倒在阵中,挣扎大喊:“他人呢?”
无人理会,他爬起来在阵中横冲直撞,不顾浑身都被灵流灼伤:“他人在哪里!”
“你们放了他,有什么冲我来!”
狂喊良久,直到李裕完好无损地从后面走出,伴随众人的惊呼,元佑才震撼地跪倒在地。
李裕看眼他,安然朝宁府尹拱手:“大人,您的交代,草民已办妥。”
宁府尹对此很满意:“很好,算你将功折罪。”
昭歌明白了,今日这出问斩,只是李裕连同他们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抓住这书妖。
雪夜忽道:“你快看。”
“怎么了?”
只问了一句,昭歌便哑然了。
众目睽睽之下,台上那书妖,哭了……?
没看错,大颗大颗的泪水正从他眼眶中纷纷砸落,冲淡了面上的血迹,无限哀痛,听他低声啜泣,众人面面相觑,偶有哀叹。
昭歌摇下头,元佑这模样,落泪时确实很可怜无助,若不知他是妖,连她也要动容了。
元佑泪落不停,嗓子又沙又颤,声嘶力竭道:“我拼了性命来救你,你却与他们一起骗我。”
李裕行过去,隔着阵法结界低头看着他:“我早说过,叫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元佑踉跄着站直身体,扑到他面前,双手在灵流筑成的金墙上留下道道血痕:“我第一次这么信任一个凡人,你却如此对我,李裕!你他妈混蛋!”
李裕哼了一声,被白统领拉到身后:“别与他废话,来人,带下去。”
元佑或许是受不了李裕的欺骗,彻底疯魔,朝接近他的术士喊道:“你们来啊!我不怕你们,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杀了我!”
李裕回头怒道:“够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一个妖大喊大叫。”
元佑恨恨盯着他:“你等着,我会叫你们后悔的。”
挣扎一番,终被术士拖了下去。
台下众人看得一度懵圈:“这算什么事。”
宁府尹道:“各位,先散了吧,妖邪已经抓住,大家往后出入也可安心,此事有结果了,本官会公诸于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