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哈哈哈,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以为杀了我们就完了吗?我还有万千子孙暗藏在东虞各地,等时机一到,他们便会出来,你们这些愚昧的凡人,到时早晚会成为我们虫族的容器!”
不等昭歌再问,他抓起旁边的苏夫人,忽然将手插进肚子里狠狠一拽。
这一拽,像拽出了一堆软软的肠肚。
昭歌觉得不对,抽身躲开的同时,耳边正好响起惊天的爆炸声。
那阵声浪震得她头晕目眩,竭力睁眼,见那两具虫体四分五裂,体内大片大片的透明黏液喷射开来,她闪到拐角,瞧那液体溅满店面,湿哒哒从屋檐树梢上往下滴落。
现场弥漫起一股恶臭。
躲避的众人冲出来面面相觑,昭歌道:“各位先别触碰这些黏液,以防有毒。”
利用灵力处理完现场,他们才告知众人事实:这镇上所有吃过苏记阳春面的百姓,都可能被虫卵寄生了。
一经询问,全镇八成以上的人都去吃过。
虫卵掏空人五脏最多也就两三天,时间紧迫,昭歌打算回尹家问问,不料走到半路,撞上尹世霖与尹惊舞乘着马车来了。
他们还带了一车药物。
那会儿尹世霖接到信后,与惊舞二人查找尹家药典不得,后来问了石琮,才从他口中大致摸清了虫妖的身份,赶忙召集尹家众人配了药拿来。
“共有多少百姓被寄生?”尹世霖不知人数,配了最多的药。
昭歌打开药箱看了几眼:“八成以上,大概三五百人。”
“什么?”尹世霖大惊,“这虫妖这么厉害?我以为至多几十人,这配了百人的药量。”
尹惊舞道:“挽救秀水镇百姓的任务便交给你了,我先和昭歌将这些药送过去,过会儿回去帮你。”
尹世霖也来不及抱怨,急急忙忙回了松陵。
二人抬着药箱往镇上走,途中尹惊舞告知了昭歌那虫妖的真身:“石道长说,那虫妖的本体,是种叫“蜚”的草虫,历来已久,先前总在东虞北地偏远乡村中出没,每年秋季是繁殖季,雌虫喜欢在有水的地方产卵,它的卵是红的,像水一样,外观辨不出来,若不加处理,只要一月,成虫便可破水而出,暗暗寄生到人体内。”
“人被“蜚”寄生后表面会毫无异常,只是变得爱喝水,口吐黏液,一般三五天便会因躯体内被掏空死去,死后家里人也会出现这种症状,渐渐蔓延到全村,所以百姓管这种虫叫瘟虫,想不到这次居然在秀水镇发现了,这南北跨度也实在太广了。”
昭歌没说这虫是有人刻意投喂到秀水镇的,问:“那人被寄生后能完全救活吗?”
尹惊舞道:“大概能吧,我也头一次见,还没试过,这道治“蜚”的药方是多年前尹长峰掌门研制的,听闻那时北地有人专程来尹家求药治蜚,他便给了这方子,好像很灵,但因临江从未闹过蜚,药方后来一直被束之高阁,还好石道长还记得,找出来了。”
“咱们一会儿可以根据被寄生的时辰先救治病重的。”
趁此机会,昭歌又道:“你之前回去查黑蝶查得如何了?”
“问了大夫人,是咱们想多了,黑蝶应该不是禁妖,与绿萝乡被灭没有关系,你呢?”
“我问了我师父,他说青枝身上的印记是一支鸟羽,但具体作什么用他也不知。”
“鸟羽?”
“是,总之樊家人绝对有问题,你往后与他们接触要小心,这条线索,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我也会的。”
到镇子,唐绍与雪夜已将民众分成了三拨,第一批便是食用苏家面过两日,已经觉得身子不舒服的。
昭歌松了口气,她还生怕这些人如临大敌会为此争抢呢,好在唐绍在镇上能说的上话,经他一番劝慰,余下的百姓也渐渐安宁下来,愿意听他们安排。
起锅煎药分发,天黑时,第一批百姓成功服用了解药,另一边,尹家也彻夜灯火未息。
到解救完全镇人,已是隔天。
再到处理完被寄生死亡的尸体,撒药粉清除掉湖中虫卵,已是第四日。
这期间,昭歌几人基本没怎么合过眼。
她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只有除大妖才会这么累,比起实力,妖的数量才是关键。
镇上百姓在那之后专程上门送了尹家匾额,答谢了为此事费尽心力的尹家人,昭歌又在外祖家叨扰了一日,决定回翻云岭。
走前,一家人照旧吃了顿饭,饭后,昭歌消失了一刻。
她在唐燕君的屋里,反复翻看那些蒙尘的旧物。
她的母亲,在成为陆家夫人之前,也是个少女,也曾拥有过比她如今还要灿烂的人生。
据唐绍说,唐燕君虽生的乖巧恬静,却自幼反叛顽皮,三岁上房揭瓦,五岁抛出豪言壮语,立志要成为东虞最了不起的女子,八岁打哭他,凑遍书斋无敌手,气跑过三任夫子,其顽劣程度令人发指,后来九岁时,被父母打发离家习武,十五岁归来,单枪匹马杀死松陵城中的百年石妖,自此一举成名,十六岁在捉妖盛会拔得头筹,打败松陵司徒长老,到了十七岁彻底疯狂,历时一年游遍东虞天南海北,连杀十几个大妖,那年的捉妖盛会,有一页专程记录了她的事迹。
十八岁,前来提亲的人踏破门槛,见面后却都落荒而逃,因唐燕君扬言她那未来夫婿必须得打得过她,而她那强悍的武学天资,满临江有目共睹。
没人敢豁出性命去挑战她。
在她一连打跑七个追求者之后,唐家门可罗雀,这可急坏了唐绍,在他日日担忧自己的妹妹桀骜难训会嫁不出去,甚至做好了养她一辈子的准备时,唐燕君在与一人对战时落了败。
这事一出,临江城尽人皆知。
多年来,唐燕君在对战中从未落过败,骄傲惯了,怎能咽的下这口气,三番五次找那人打架,终有一日,那人受不了她的纠缠,与她定下赌约:他们打最后一场,若唐燕君再次落败,便要嫁给他。
这个愿意收了唐燕君的神仙终于出现了,唐绍都感动的落泪。
而唐燕君也应下了赌约,道:“若你输了,我要借你家的斩妖剑。”
陆靖原道:“你嫁与我,一样能得到。”
唐燕君却道:“我不嫁给你,也能得到。”
此话一出,据传东虞暗处的妖邪都瑟瑟发抖,这个混世女魔头若是拿到斩妖剑如虎添翼,怎可能还有他们好日子过?
不久后,这场全城关注的大战如期打起,历时一天一夜,直打得昏天黑地。
两人不断打平,直到最后,唐燕君险胜。
这结果把唐绍及其父母气了个半死。
谁料峰回路转,唐燕君得胜后,居然依旧答应了陆靖原。
他们都不知为什么,只纷纷觉得精彩。
而其中具体缘由,昭歌大概知道,幼年时她曾听唐燕君说起过,实则当年那场大战,他们的实力,原是不分上下的,后来陆靖原见唐燕君始终不肯放弃,便主动失手让她赢了。
他想娶她,她不愿被他看扁,他们都拼尽了毕生武力。
于是,他主动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也退进了她的心里。
回忆完过往,昭歌似乎也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力量来源了。
爹,娘,你们放心,女儿会将当年之事调查清楚,为你们报仇的。
院中,唐绍喝醉了酒,拉着雪夜,絮絮叨叨给他讲当初昭歌是如何上翻云岭的。
“那年我妹夫一家去世,我去松陵接了她回来,一路上,她没哭,我却在偷偷摸泪,你说,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间就没爹没娘了呢。”
“后来到了家里,这孩子话少了,也再没笑过,只成日待在屋里抱着那把斩妖剑发呆,人瘦得都快脱相了,我心疼的恨不得割肉喂她。”
“后来有天,她突然出来了,还吃了一大碗饭,吃完告诉我说她要上翻云岭,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凌虚长老是松陵名望最高的捉妖师,他那么厉害,一定能教会她本领,将来,她要为她一家人报仇。”
“她说这话,跟她娘小时候说自己要做最有才能的女子一模一样,我怕她出事,我妹夫一家原来那么厉害,还不是说没就没了,除妖这条路,实在不愿她再走,可我没拧过她,这丫头看着听话,其实主意比谁都大。”
“陪她上翻云岭那日是个雨天,她怕凌虚不收她,每上一步台阶就要磕一个头,还不许我给她撑伞……那一路,我的眼泪都没停过。”
“昭歌啊,这些年越来越像我妹妹,”唐绍口齿开始含糊,扯过雪夜道,“我不盼着她如我妹妹一般声名远播,只盼她能平安,你说,这世上的路有那么多,她一个女子,却偏要选那条最难的,我不理解,我当初不懂我妹妹,如今也不懂她!你呢,你能懂吗?”
雪夜出神道:“我懂……”
唐绍笑了:“你能懂便好,懂了,才能配得上她。”
雪夜一僵,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唐夫人赶忙起来搀着唐绍道:“他喝醉了,公子别听他瞎说……我扶他进去。”
唐绍拽着雪夜还要说话,被她揪住耳朵一把拖了进去。
屋里嚷嚷了一阵,没动静了。
桌上只余雪夜与唐之桃二人,唐之桃期间一直埋头吃饭,这时才抬头瞄了瞄他,笑道:“我没什么都没听见。”
“没那么明显吧。”雪夜道。
唐之桃道:“只要我姐姐看不出来,那便不叫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