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婆婆的死状有什么异样吗?”
张氏道:“看起来就是被吓死的,异样的话,我记得她捂着喉咙,好像特别痛苦。”
昭歌再问:“她卧床期间,你照顾她,可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对劲?”
张氏反复回想:“我婆婆那时很喜欢喝水,一天能喝上一缸,但上茅房的次数很少,还有一次她喝急了,吐在了碗里,我去洗碗的时候,发现碗里的水变黏了,好像混了些透明的黏液,我以为是口水,但有好大一片,不知从哪来的,如今想来,挺怪的。”
出了张氏家,昭歌梳理思绪:“依我看,那个黑影从产婆屋里出去,并非是她看错了。”
雪夜道:“产婆如果被寄生了,那寄生渠道只有常家媳妇的胎,她是接触胎儿第一人。”
昭歌继续道:“舅舅说湖水变红是在前两日,产婆去世在十日前,而常家媳妇的胎,是一年前怀上的。恰好能对的上。”
“常家媳妇怀的胎,难道便是虫母?”
昭歌:“极有可能,那媳妇没产下的第二个孩子,恐怕就是虫母,年前他们外出求子,或许被人诓骗,虽怀上了孩子,也把虫母误食进了肚子里,她成了供养虫母的容器,而那生出来的头一个死胎,在腹中正好为虫母提供了营养,在生产当天,母亲和孩子双双死亡,虫母在腹中没产出来,便借着产婆接生的渠道寄生到她身上,十日前掏空了产婆的躯体,又趁夜逃走了。”
这样差不多能说的通。
路过常家,见常家门房紧闭,昭歌没好进去打扰。
她想再确定一下常氏媳妇当初是如何怀上的孩子,他们到底被谁骗了,既然进不去,两人便凑到常家附近茶坊,听那些人说了半天的话,总算有几句与常家相关的。
原来常家媳妇下葬后的某日,她的墓曾莫名其妙被挖开过,连棺材都散架了。
谁会做这种事?
城内最值得怀疑的是产婆家,可那家只一个弱不禁风的儿媳妇在,怎会干出这样的勾当?
故此邻居的说法也怪诞不经,还有人说那坟墓不是被人挖开,是自己从内炸开的,定是她家媳妇连失两子怨恨难平,不愿安心入土,要回来报复。
昭歌还没将这事与产婆被寄生联系起来,唐之桃忽然找到了她,急不可耐拉她到人后:“姐姐,我发现了苏家面馆一个重大秘密。”
昭歌见她昂首挺胸,信心满满,也正色道:“发现什么了?”
唐之桃看眼四周,拉过雪夜昭歌,凑在他们中间,活像在交换什么绝密:“我看到,面馆里的三个厨师,在偷偷往面里吐口水。”
昭歌皱皱眉,觉得难说:“你怎么发现的?只你一人发现了?”
唐之桃道:“我悄悄摸到他家厨房外偷看到的,没人发现我。”
昭歌有点生气:“你可是答应我不靠近面馆的,而且吐口水……也没什么奇怪的。”
唐之桃摊手道:“吐口水是不奇怪,可问题是他们每碗面都吐,这还不够怪吗?这口水又不是佐料,这也太恶心了,我看的都要吐了,之前幸亏你拉住了我。”
昭歌与雪夜齐齐一惊,心里同时涌现出一个声音——坏了。
如果猜的没错,那些口水里,有虫卵。
命唐之桃回家后,他们即刻往店里去。
店外还排着长队,不大的店面里烟雾缭绕,浓郁的香气勾得每一个人肚里馋虫大动,昭歌都咽了好几回口水,但想起唐之桃的话,又有些反胃。
进店,率先出来的是苏世华,顶着满脸笑容,连唇边的痦子都在颤动:“姑娘也是来吃面的?快里面请!”
昭歌笑了笑,拨开他手:“见你家面这般好吃,想来娶个经,你夫人呢?先前你家面馆一直是夫人管家,你从来都躲在后厨,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
苏世华明显愣了一下才道:“哦,好久没见到姑娘,都认不出来了,我家夫人在里面帮忙,这几日客人太多,我也得帮衬些不是?不能老躲在后头。”
说话间,苏夫人从后头行出来,笑道:“谁找我?”
见到昭歌,她眼里明显掠过一丝茫然,再注意到昭歌背后斩妖剑,表情扭曲一瞬,方道:“姑娘既然来吃面,怎么不进去?可是嫌小店地方太窄?”
昭歌不慌不忙走近:“姐姐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上个月我来吃面,你还送过我一碟小菜呢。”
苏夫人轻笑:“这点小事,你居然还记在心上,一碟小菜而已,不必客气,今日你来我照送。”
见昭歌眼神陡然变冷,苏夫人也略微失色——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余光见雪夜在店内朝自己招手,昭歌知道找对了,就近掀翻一张桌子,冲四周埋头吃面的众人吼道:“都别吃了!”
众人好似着了魔,更加狂热的往嘴里塞,昭歌又掀翻一张,道:“面里有毒!你们大家快醒醒!”
那些百姓闻言纷纷惊醒,捧着手中面碗怪道:“有毒?”
苏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还维持着笑意道:“姑娘,没有证据,你可不要乱说。”
“证据在这里,”雪夜扯着后厨一披白褂的厨师出来,“你们大家看看,就是这样的人,在给你们做面!”
众人定眼一看,那厨师目光呆滞,明显是被控制了,他手里机械地做着动作,昭歌顺手递他一个碗,他将面捞到碗中,闭眼低头,朝着碗里吐出一大团黏糊糊的口水,随后用手搅了搅,端正放在桌上。
四下群众看得瞠目结舌,有人冲到苏夫人跟前暴喝:“好啊,原来这便是你们给我吃的面。”
苏夫人讪讪地敷衍:“误会了,这是个误会。”
雪夜到昭歌身边:“这厨师身体有异,我拉他的时候发现他特别软,根本不像个活人,多半已经被掏空了。”
昭歌瞪眼苏夫人,道:“大家闪开。”
随即挥起斩妖剑怒刺向那厨师。
一剑穿胸而过,众人惊叫连天,见没有血溅出来,又纷纷止住。
待昭歌抽出剑,那厨师的皮囊骤然爆开,从中滚落无数透明的小爬虫密密麻麻坠在地上,如溃散的蚂蚁一般四散疯逃。
群众慌乱后退,昭歌及时甩了道符过去,火光一起,那虫子迅速被灼成灰烬。
她执剑靠近漠然的苏夫人:“短短几日,你还进化了?”
苏夫人瞪着她,低头嘁嘁冷笑起来:“好心做面给你们吃,你不仅不领情,还砸了我的摊子,我的面不好吃吗?你们不是都吃得很开心吗!”
雪夜道:“你给他们吃的,是你的卵吧。”
有人开始扣嗓子眼呕吐。
苏夫人微笑:“我做面给他们吃,他们又用血肉来喂养我的徒子徒孙,这样有何不可?”
昭歌气道:“你这妖孽,有我在,你还敢在秀水镇生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
苏夫人轻轻抬手,将手指塞进口中咬断,向地面,滴落连串的红色毛虫状爬虫:“让我的儿孙们来告诉你吧。”
这爬虫红艳艳肉呼呼的,浑身软毛,口器尖利,怕是有毒,昭歌回头道:“雪夜,带他们走。”
越来越多的虫子浪潮一样往他们脚下涌来,雪夜迅速带着百姓躲避:“你小心。”
让她当心,如今都成习惯了。
雪夜心里一动,昭歌冲他一笑,反手将斩妖剑叩向苏夫人,苏夫人倒退几步,接连啃断自己十指,带着满手红虫扑向昭歌:“敢坏我的好事,我要把你们全都变成我徒子徒孙的容器!”
昭歌祭出符阵,无数道黄符将面馆围堵其中,火焰一圈圈往内烧,四周不断响起虫身被烧焦的噼啪声,苏夫人被她打得节节败退,披头散发,也逐渐露出了虫母的本来面目:她乌黑的嘴里生出两道尖牙,双眼无限放大,大到占据了半张脸,鼻唇又缩小到看不见,整张脸像极了某种虫类,四肢也逐渐成了墨绿色,长出一层盔甲似的尖刺。
但这点修为,对于斩妖剑自然不在话下,她抵挡不住剑气强硬的力道,终被刺伤,摔倒在地。
“别,别杀我——”她惊哭着后退。
昭歌正欲就地杀掉她,忽有人冲上来跪在她面前,抬起泪流满面的一张脸苦苦求她:“姑娘,不要杀我娘子!我给你磕头了!”
昭歌迟疑须臾,道:“她已经不是你娘子了,你好好看看,她是妖!”
苏世华磕破了头,揪住她衣裙道:“不,她是我娘子,她是我娘子啊!我们成婚多年,我一直爱她敬她,求你不要伤害她!”
昭歌甩不开他,只得盯着苏夫人,以防她有逃跑之举,,边耐心给他解释:“她被虫母寄生,已经失去本体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不要……”
苏世华手中猛然亮出一瞬冷光,昭歌还在惊异,常年习武的肢体倒是快了一步,及时掐住他手腕狠狠一攥。
低头,他的手指变成细长的触角,末端生有荆棘般的三两排硬刺,正直直对准她的腹部。
方才若非被她察觉,这刺便要捅进去了。
苏世华眼里流着泪,挣扎两下,愤恨地瞅着她,接着眼球徒然放大,凸出两块鼓鼓囊囊的透明肉*体,上面还有细蒙蒙的血丝。
昭歌一脚将人踹出来,连甩了几下手道:“好啊你,原来是两个!”
苏世华摔在苏夫人身边,刨了两下她,瞧她没反应,拖着彻底虫化的躯体对昭歌龇牙试探,身如放大版的人形螳螂。
昭歌感慨自己的推测有疏漏:生物繁衍都需雌雄结合才能诞育后代,虫子也同样,有虫母,更应有公虫交*配,所以一开始便是两个妖,常家那媳妇怀的,其实是这一公一母两只虫体,公虫体型小,寄生在第一个死胎体内不被察觉,后来被生出去,就近寄生了产婆,而那第二个胎儿,应是体型稍大的虫母,因难产,一直留在常家媳妇的肚子里,后被常家葬入墓里,因此那之后不久,常家媳妇的墓才会从内炸开,那是那虫母破棺而出了!
这雌雄虫妖重现世间,当然首先找一对夫妇寄生,这苏氏夫妻怕是正好撞上,才当了这个冤大头。
昭歌提剑上前,苏世华竭力抵挡,依旧被斩妖剑重创,但为保护虫母,居然抓住剑刃死也不松开。
繁衍,是生灵本能。
昭歌一剑斩断他一条臂膀:“你们两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苏世华自知大势已去,阴沉笑道:“有人放我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