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采完桂花返程时看到敏阳侯府的人马已经撤到山腰下,她再停留一会儿,等所有人都走了才最后下山。
原以为不会碰上任何人,谁料还是撞了上几个人,沈令姜看着走在下面道上叨叨不停的谢彧,自己现在下去一定会迎面遇上,往后退也必定会惊动对方,她今天懒得应付谢彧,索性停在上方,等这几个人先走远。
下面除了谢彧,还有韩秀林和苏克,沈令姜望着坐在马背上一派轻松的苏克,三次,自打他进都后她就撞见了此人三回,且看到了他三副面孔,如此她想不注意都难。
三人慢悠悠走,甚至还停下来说话,他们说的话沈令姜悉数能听见,谢彧跟韩秀林二人叫苏克警惕赵宗灵的报复。
原来刚才狩猎打赌,赵宗灵输了啊,以那个睚眦必报的秉性,确实是会挟私报复的,她看着苏克丝毫不担忧。
苏克是不担忧,却很莫名,蔺成钧跟赵宗灵那几个人打一开始就联合算计自己,他才来盛都几天,人没见到就结仇了?
“就跟我有仇似的,我长得很碍他们眼?”
谢彧与韩秀林互相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苏克惊讶:“不会真是长相?我英俊有错了?”
谢彧看不惯他那副得意模样,“你到他们跟前说,确实会多算一笔仇恨。”
韩秀林干咳一声,慢吞吞地说:“我听闻,只是听闻哈......当初战乱,契鞑大军直逼盛都城时,敏阳侯刚守下洛城就即刻带兵赶回救驾,一路斩杀敌军损兵折将到圣驾面前,那时候你爹也从西境赶过来。”
“据传闻,原本是敏阳侯先救到皇上,可因为你爹替皇上挡下一刀,抢了他的一等功......就是这么个事儿。”
怕言语不当惹恼了他,韩秀林字句斟酌地讲完,就立即闭嘴。
文臣盗取功名是大罪,武将抢夺军功更是不可饶恕,这么一口大锅扣到他爹头上,还真是怨气冲天,苏克扯唇冷笑。
谢彧和韩秀林面面相觑,他俩跟苏克相处不久,关系虽好但到底没摸清他的脾性,一同喝了几回酒耍了几把戏就误以为他是只温顺绵羊,今天见这厮的嬉皮笑脸说变就变,猖狂起来眼神极为狠厉。
他二人才幡然醒悟,听闻朔北人凶悍野蛮......
尤其韩秀林这个胆儿颇小的,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他,万一他操起刀来......好在此刻他手上没刀。
野蛮凶悍的苏克给这俩一人赏一个白眼,然后开口,竟是朝上喊:“天快黑了,两位姑娘还不走,当心山中鬼魅多。”
她停着的这个位置本来也没有多少遮挡物,眼下被发现偷听了也没有丝毫窘迫,从容地骑马下坡。
谢彧看见沈令姜出现在这里,意外又惊喜,连忙打马靠近,“沈妹妹!你怎么在这儿?”瞥到那一篮子桂花,恍然道:“原来妹妹来采桂花,我们今天在这里围猎,那日同你说过。”
沈令姜目光一一略过,朝他们微微颔首致意,“三位公子收获颇多,想必很有兴致。”
谢彧指着他马背上的袋子,“这些我打到的猎物,你可有想吃的?尽管拿去,野兔子怎么样?肉嫩得很。”
苏克怀里奄奄一息的兔子不安地动了动,他抚摸一把,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听得懂。
沈令姜谢绝他:“多谢美意,不过我不常吃这些。”接着目光转向苏克,佯作不知。
韩秀林于是介绍:“这位是忠勇侯的三弟,苏惊澜。”
她轻轻点头,问候:“苏三公子。”
苏克坐在马背上,动作有些轻浮地探身前倾,痞痞地笑:“这位小娘子看着眼熟,莫不是你我曾在哪里见过?”
眼神露骨且带着一丝调戏,一副纨绔子弟张扬轻佻的模样。
“我看三公子亦是似曾相识。”沈令姜抬眸一笑,“与诸位公子一样英俊风流。”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苏克笑眉毛一挑,笑得更为轻浮:“啊我想起来了,在飞仙楼,就是那日谢公子抛下我们跑下去相见的姑娘,怪我这记性,卿卿佳人怎能忘了。”
“喂......”谢彧怕他接下来再口出什么狂言,忍不住提醒一声。
沈令姜略做思考,恍然道:“原来苏三公子那日也在。”
苏克话锋一转,“那日见姑娘风姿凛凛吓退无赖,颇有将门风骨,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你们介绍我却不介绍这位姑娘的身份,有失礼仪啊。”
谢彧:“......”
韩尧林干笑一声,道:“沈姑娘是刘督公的千金。”
“原来是沈姑娘。”苏克露出稍稍意外的神色,明晃晃地打量面前的女子。
“令姜只是一介平民并非是将门女,那日举止能入公子的青眼,是小女的荣幸。”
瞧瞧,多会说话的一张嘴,苏克似笑非笑:“能沈姑娘相识也是我的荣幸。”
谢彧瞪向苏克:“好了你别说了。”
沈令姜耐心告罄,她面上笑容加深,温柔的嗓音说出话来令人舒心:“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就不与三位公子同程了。”
谢彧急忙说:“啊?我们也回去......”
苏克伸手让她先行,“沈姑娘路上当心。”
沈令姜立即扬鞭策马离去。
苏克望着疾驰远去的身影,此女子表面上大方温婉,面含笑意言语温柔,实则敷衍的一把好手,谈话间不动声色地疏远距离。
美人巧笑倩兮,然而眉目清冷绝情。这姑娘,还是个薄情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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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天色尚早,平常跟在刘胆身边的小宦站在大门前正跟人吩咐着什么,抬头看见沈令姜的身影了立即挥手散退其他人,上前迎接她。
“姑娘回来啦,师傅今日早早出宫回来却不见您,正要差人去接您呢。”
沈令姜跳下马,解下篮子拎在手上,笑着说:“闲来无事就去西山采了些桂花,我去给阿翁做桂花糕。”
小宦低头道:“师傅这会儿也在厨房里,给姑娘做长寿面呢。”
府内一片宁静,府里的下人干活都谨肃专注,没有一点多余的动静。正是准备晚饭的时辰,厨房里却没有一个下人忙活,只有一个满头白发,面净无须的男人在里头。
此人正是沈令姜的养父,也正是当朝位如内相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胆。
刘胆深得宣帝宠信,不仅得赏赐在宫外开府,还得任缉察司总督使一职,执掌整个缉察司。
缉察司不但能察听百官、平民,还能处理皇上亲下诏书定罪的高官罪案,实施缉捕、审讯、判决无需过三司直呈圣听,权力之大文武百官无不震悚。
在皇帝眼中他是最值得信赖的心腹,但在朝臣眼里他是媚主的奸奴,干预朝政祸乱朝纲的阉人。